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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侯夫人当然没有因为女儿的一句话而死去。

即便这句话被重复了两遍。

但是就在这?一日,也就是乔翎出狱元年一日这晚,有?一个人死去了。

他是皇太后的亲弟弟,是皇帝嫡亲的舅父,是大公主的外祖父,是当代承恩公。

当日朝堂之上,韩少游惊怒一击,承恩公后脑勺上挨了一下,当场晕厥过?去。

此后太医轮回看诊,御内几番赏赐,尽管短暂的挽留了承恩公数日,但到底也没有?阻止他走向死亡之路。

是日傍晚时?分,天色将黑未黑的时?候,侍女?过?去喂药,才发?觉承恩公已?经没了反应,大着胆子在他鼻前试了试气息,惊觉人不知何?时?,已?经去了。

刘七郎——也就是承恩公那闯出祸来的幼子——自打老父受伤卧床,便一直守在旁边,如今陡然惊闻噩耗,当下一脚将那侍女?踹倒,继而伏在老父尸体上放声大哭。

周遭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劝他,刘七郎便已?经霍然起身,夺了门外侍从的佩刀,神色阴鸷,杀气重重冲出门去了。

房里原就因为承恩公的离世乱成一团,再见他这?般情状出去,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必然是去找韩少游寻仇去了!

世子作为长兄,毕竟年长,赶忙使人去追:“拦住那畜生,别再惹出事来了!”

刘三郎在旁冷笑:“惹出事来不是正?好??既报了杀父之仇,又少了一个连累自家的祸害!”

世子听?完,亦是微微变色,没有?表态赞同,只是迟疑着吩咐侍从:“你们,去看看吧……别闹大了。”

刘三郎发?出了一声嗤笑。

寿材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因着承恩公先前情状实在不佳,府上该准备的也都准备上了。

这?会儿儿媳妇们开始筹备丧仪所需的一干事项,取出提前准备好?的熏泪瓶,不多时?,室内就响起了呜咽声,人人都红着眼眶,脸上挂泪,一片哀戚之声。

世子在短暂的踯躅之后,迅速打起精神来,使人往各处,尤其是宫中报丧,侍从们眼明心亮,赶紧将那些不合时?宜的鲜亮之物收起。

刘七郎在府上前门那儿夺了匹马,骑着便往韩少游府上去了,承恩公府的侍从得了吩咐,满脸焦急,但是不紧不慢的在后边追。

在内卫衙门当差的刘四郎接到父亲亡故的消息,匆忙回府,扫视四周,却?不见刘七郎,神色旋即阴沉下去:“老七呢?”

他是府上唯一担着要紧差事、又深得圣心的人,是以即便是承恩公世子这?个长兄,素日里都礼敬三分。

此时?听?他发?问,心里边有?些发?虚,迟疑几瞬后道:“阿耶过?身,他激愤之下出门了……”

觑一眼弟弟的神色,承恩公世子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叫人去拦他了。”

刘四郎听?后脸色顿变:“他去了多久?”

甚至于没等到对方回答,便已?经将人拽住,同时?厉声吩咐:“备马!”

承恩公世子不意弟弟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着实惊骇,气势因而愈发?低迷下去,只能小心翼翼的搬出老三的说辞来:“左右老七总是给家里惹祸,倒不如借此机会……也算是给阿耶报仇了不是?!”

刘四郎几乎是提着长兄的后衣领把他拉了出去,声色俱厉:“那可是韩少游!他要是死了,圣上会叫全家人都给他陪葬的!”

承恩公世子稀里糊涂的被拉上了马,心里边又觉得古怪。

圣上不是已?经下旨将韩少游远谪了吗,之前老七的案子,也没给他多少情面?啊……

彼时?韩少游正?在家炖鸡,冷不防家门被人一脚踹开,倒把在旁边菜园里摘菜的韩夫人吓了一跳。

还没回过?神来,坐在灶前烧火的向怀堂已?经摘下围裙递给韩少游,又叫韩少游与韩夫人的独子、现下才七岁的韩节:“过?来替我看火。”

韩节满脸好?奇的看一眼那不速之客,继而代替他坐到了灶台前。

向怀堂抱着剑过?去,语气平淡:“你有?事吗?”

刘七郎压根没有?言语的打算,狞笑一声,拔刀出鞘——

然而他的刀甚至于没能出鞘,拔刀的动?作就先一步停滞住了。

与此同时?,在他对面?的向怀堂归剑入鞘,微觉疑惑的问韩少游:“这?是谁啊?”

刘七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韩夫人抖了抖手里的油菜,感慨出声:“好?菜啊,真是好?菜!看这?,多新鲜的菜!”

韩少游:“……”

韩少游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儿子的眼睛,继而说:“这?,这?好?像是刘七郎?”

马上又说:“别怕,他跑到我家里来行凶,官司打到哪儿都输不了。”

向怀堂奇怪说:“你哪儿看出我害怕了。”

重又回到灶台前,叫韩节让开:“我来吧。”

向怀堂继续烧火。

韩夫人继续摘菜。

韩节回屋去温书。

韩少游拿着勺子,犹犹豫豫的看着炖鸡的火候。

刘七郎很没礼貌的躺在人家院子里不起来。

刘四郎与承恩公世子匆忙赶往韩家,还没进门,就见其门户大开,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心里齐齐咯噔一下。

待进了门,瞥见院中情境,脚步自是一滞。

向怀堂在烧火。

韩夫人在摘菜。

韩节在屋里温书。

韩少游拿着勺子,犹犹豫豫的看着炖鸡的火候。

终于,还是刘四郎率先开口,打破了一片寂静。

他极客气的向韩少游行个礼,同后者示意向怀堂:“明尊,这?位是?”

韩少游还没说话,韩夫人却?已?经摘完菜了。

她挎着篮子从菜园里出来,顺手拉上了半人高的竹门:“哟,是刘四郎,冒昧来访,有?何?贵干?”

刘四郎说:“夫人有?礼,某是来寻家中小弟的。”

韩夫人稍显惊讶,会意之后到刘七郎身边去,轻轻踢了踢他:“刘郎还是起来吧,我们家院子里不让睡觉。”

“呀,”她说:“你弟弟睡得真沉,只怕你们兄弟俩得把他抬走了。”

韩夫人到门边去,做了个“请”的姿势:“恕不远送了,三位刘郎。”

刘四郎微微一笑:“看起来,夫人好?像不太想叫我探寻这?位来客的身份呢。”

向怀堂于是叹口气,又一次摘掉了围裙,继而又一次喊了韩节出来:“替我看着火。”

韩节从屋里出来替他。

韩少游叫住他:“怀堂。”

他咳嗽一声,很怕爆瓜狂战士的好?友是个爆人狂战士:“我们神都不能随便杀人的,正?当防卫跟防卫过?当量刑不一样。”

向怀堂回头?看他,道:“你放心。”

韩少游说:“好?。”

向怀堂继续说:“我有?最高司法豁免权。”

韩少游心说那我还放心个屁啊!

又有?些疑惑:“本朝还有?最高司法豁免权?我怎么没听?说过??”

向怀堂很确定的告诉他:“有?的。”

韩少游大为惊奇:“真的有??什么内容?”

别说是韩少游,连刘家兄弟都下意识竖起了耳朵。

向怀堂指了指刘家兄弟:“皇帝在他们俩当中吗?”

韩少游还没发?话,承恩公世子便赶忙厉声呵斥他:“大胆狂徒,休要胡言!”

韩少游忙道:“当然不在他们当中。”

向怀堂“哦”了一声,抱着剑慢慢向刘家兄弟走去:“我在有?一个能说得过?去理由的前提下杀了非皇帝之外的人,以及除此之外的任何?罪过?,都可以得到司法豁免,这?就是最高司法豁免权的内容。”

韩少游头?顶缓缓冒出来三个“?”。

我靠?!

这?也行?!

假的吧?!

承恩公世子也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倒是刘四郎若有?所思。

继而几人就见向怀堂在刘家兄弟二人中间站定,神情轻快:“两位要质疑一下我吗?说不定是我编出来骗你们的呢。”

关键时?刻,承恩公世子自然而然的去看自家弟弟,等着他来拿主意。

刘四郎很谨慎——如果这?是假的,以后有?的是机会找回场子,可这?要是真的,兄弟俩只怕得一起交待在这?儿!

他果断的给长兄递了个眼神过?去。

于是刘家兄弟快步上前,一个抱起刘七郎的肩,一个托起刘七郎的腿,口中唏嘘不已?:“老七也真是糊涂,不看看地方,倒头?就睡……”

三兄弟齐心协力的出了门,将要迈出门门槛的时?候,刘四郎还叮嘱随从:“怎么搞的,没看见韩相公家的门坏了吗?愣着干什么,赶紧找个人来修一下啊!”

出去随手把刘七郎一丢,又折返回去给韩少游赔罪,再三客气之后,这?才带着刘七郎离开。

走出去没多远,刘四郎就勒住了马,告诉长兄:“且先回去操持阿耶的丧事,老七的死暂且隐忍不发?,我往内卫衙门去走一遭,在家等我消息!”

承恩公世子点头?应了。

刘家兄弟走了,韩少游还在愣神,好?半晌过?去,才问灶前烧火的向怀堂:“真有?最高司法豁免权这?回事?”

向怀堂说:“真的有?。”

韩少游不由得抬高了一点声音:“真的?!不是诓刘家兄弟的?!”

向怀堂往灶底送了几根柴,说:“真的,不是诓刘家兄弟的。”

韩少游愈发?觉得匪夷所思:“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把鲁王给杀了,也能豁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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