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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虽然已经开府,但平日里还是住在宫里的,往年生辰的时候,都是在王府庆贺,今次是整生日,圣上?发话,要在宫里边办,咱们家?既属勋贵,也算是半个皇亲,当然是免不?了得列席的。”

乔翎对大公主的印象很不?坏,听罢当然没有异议,只是难免说:“圣上?真?是很看重大公主呢。”

梁氏夫人扫她一眼,多提了句:“向来只有储君做寿,才能有这种体面的,你心里边有个分寸,便也是了。”

乔翎应了声,看梁氏夫人没有别的吩咐,便待离开。

往外走的时候,正赶上?有侍从捧着?托盘过来,上?边摆的却不?是什?么器物,而是一封倒扣着?的书信……

为什?么要遮掩住信封正面的题字,将其倒扣过来?

乔翎心头?一突,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

文?思殿。

因着?今次大公主的生辰是在宫里边过,宴请哪些宾客,便不?再是大公主这边自己的事情?了。

大驸马前几日拟定了宾客名单送到监正处,很客气的请其过目,看是否有须得删减之处,原以?为只是走个形式——大驸马自诩还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哪知道真?的收到回函之后,却发现?监正又在名单上?添了一个人。

那位在京为质的繁国世?子。

大驸马眼皮一跳,意会到了这个名字之后所蕴含的意味。

他当然知道这绝对不?会是监正私心为之,必然是得到了圣上?的授意。

出神许久之后,大驸马不?由得苦笑起来。

他将这消息告诉大公主,大公主也是一怔,继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摇头?失笑:“三省的反应真?是不?慢……”

繁国王女或许存了一点什?么心思,又或许没有,不?过对于三省来说,这并不?重要。

甚至于都没有费心出招的必要。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所谓精妙的招式都是不?堪一击的。

我们可以?用繁国王女诞下的有着?两国皇室血脉的孩子来鲸吞繁国,也可以?更犀利无情?一点,索性叫繁国世?子给大公主做个侧室,让公主以?妻主的身份,代替繁王世?子遥领繁国。

只是如此一来,便将大公主与大皇子之间?的矛盾翻到明面上?来了啊……

政事堂里,宰相们也曾经因此产生过讨论。

尚书左仆射柳直道:“大皇子娶繁国王女,大公主纳繁国世?子,姐弟俩倒是有了些针锋相对的意味,只恐天家?有骨肉失和之嫌。”

中书令俞安世?听后面露哂色:“难道从前这姐弟俩没有针锋相对过?这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都承受不?住,那还争什?么?趁早收收心颐养天年去?!”

另一位中书令卢梦卿和侍中唐无机也都认可俞安世?的说法。

是以?上?奏过去?,此事就?此敲定。

消息传到大皇子府上?去?,惹得府上?三个正经贵人都乱了心神。

大皇子有些懊悔,觉得自己没有珍惜到手的先机。

又难免埋怨王妃——要不?是你压着?不?许侧妃生育,大公主哪会有眼下的机会?!

大皇子妃自己也懊恼呢——皇子妃哪比得上?皇后?

要是为了跟一个贱妾怄气而丢了国母的位置,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三人之中,侧妃夜柔的心情?是最复杂的。

震惊与愤怒退去?之后,转而上?涌的是身在笼中的浓重悲凉与远离故国、为人鱼肉的耻辱感!

我也就?罢了,王弟他是繁国的世?子,将来是要做繁王的啊!

阮朝居然如此傲慢,又如此轻描淡写的决定了他的命运!

她按捺住心头?的凄凉,使人告知大皇子妃之后,驾车前往繁国世?子居住的府邸去?。

侍从世?子往神都来的繁国官员到门?前来迎接她,口中说的是流利的阮朝官话,身上?穿的是阮朝服制,除去?那张明显带有繁国气息的白皙面孔,他身上?属于繁国的痕迹,都已经被荡然无存。

不?只是他,别的官员也是如此。

夜柔原先有很多话想说,有许多压抑不?住的情?感想要倾诉,可是到了这里之后,她悲哀的动了动嘴唇,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反倒是侍从世?子的官员低着?声音,怕被别人听见似的提醒她:“公主已经是阮朝亲王的妃子,就?应该遵守阮朝的风俗,怎么能穿着?裸露肩膀的衣服招摇过市?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

一连用了两个阮朝的成语,他觉得自己这一席话说的漂亮极了!

夜柔满心悲凉:“这是我们繁国的衣服啊……”

那官员便将眉头?皱起来一点,不?赞同的说:“可您已经是阮朝的人了,不?是吗?”

夜柔微微低头?,掩住了眼底神色:“过几日,王弟要进宫去?恭贺大公主的寿辰……”

官员脸上?显露出荣耀的神色来:“公主原来已经知道了吗?世?子很高兴——他很可能有幸侍奉阮朝的天子呢!”

末了,他又说:“当然,您也是繁国的希望之一。”

夏末的轻风好像一把钝掉了的刀子一样,一下一下的割着?夜柔的心。

她戚然的牵动一下嘴角,没有说话。

夜柔没了去?见弟弟的心情?,转身欲走。

那官员却叫住了她。

他说:“公主,现?下这样有什?么不?好呢?繁国地?域偏僻,气候酷热,那里的人像是野兽一样愚蠢,没有蒙受过文?明的教化,而阮朝却像是天上?的太阳一样高高在上?!”

“他们的士兵比繁国山间?的林木还要多,挥一挥衣袖洒出的汗水,便足以?淹没繁国的王都,他们是这样的强盛,又愿意善待我们,改变我们,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我大概能够明白您的心思,只是实在无法理解,世?子也无法理解——您现?在安享富贵,荣耀万千,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夜柔猝然回过身去?,双眼通红的紧盯着?他!

她压低声音,一字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阮朝再如何强盛,也不?是他们公然到繁国去?驻军,烧杀劫掠的理由!”

“知足?我像一件货物一样被送到这里,像一只稀罕的鸟雀一样被那些神都贵人观赏,你叫我知足?!”

眼泪无声的蔓延出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神都城里,起码有十万繁国女奴,路上?死掉的更是不?计其数,你难道一点痛心之情?都没有吗?!”

说到最后,夜柔哽咽难继:“我又何尝不?是一个繁国女奴呢……”

……

越国公府。

乔翎叫张玉映悄悄关注着?梁氏夫人的动向,哪知道盯了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到最后乔翎自己也纳闷了,难道是我想错了,那只是一封平平无奇的信?

如是到了傍晚时分,将要用晚膳的时候,张玉映稍显匆忙的过来,告诉她:“梁氏夫人已经用过了晚饭,说是有些头?疼,早早歇下了。”

乔翎明白过来——如若没出意外的话,今晚梁氏夫人大概会出去?一趟。

且大概率不?会带上?侍从。

乔翎有点不?放心。

她想跟出去?看看,以?防不?测。

姜迈早早就?躺下了,正就?着?灯光,歪着?身体看书,她探头?进卧房里——盯.jpg

姜迈瞟了她一眼,终是无可奈何的笑了下:“老祖万福,老祖且去?忙吧。”

乔翎嘿嘿一笑,朝他眨巴一下眼,利落的合上?了门?。

她头?戴斗笠,牵了匹马,在离梁氏夫人处最近的那处偏门?蹲守了一刻钟,果然见梁氏夫人骑着?马同样头?戴斗笠,从那边出来。

乔翎悄悄的跟了上?去?。

彼时日落西山,残霞凄艳,天际只剩下一线红橙,半丝风也无。

梁氏夫人一路往神都城外去?,乔翎自然紧紧跟上?,暮色渐浓,视线自然受阻,她暗叫不?好!

逐渐就?要脱离官道,行人渐少,且这边地?势极为平坦,再跟过去?,很难不?被发现?。

乔翎不?得已找了家?官道旁的茶肆,往后边马厩将马拴住寄存,转而循着?梁氏夫人所往的方向追去?——好在现?下是夏末,树木葱郁,总算还可以?勉强遮身。

只是这一来一往,耗费的时间?便久了,等到她远远望到梁氏夫人的身影时,四下里几近于伸手不?见五指。

梁氏夫人短暂的勒马停住,点起火把照明之后,继续往更深的山中去?。

乔翎一路提气,紧随其后,又不?知走了多久,前边那点火光终于停了下来。

她稍觉惊奇的发现?,循着?此地?再往东行个三四里路,便是昨夜她与姜裕曾经去?过的固安原了!

惊奇只是转瞬功夫,前方有说话声隐隐传了过来,只是山中草木茂盛,距离又远,听不?真?切。

乔翎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动一点,终于听见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的日子可真?是风光啊,梁琦英!”

“我要的钱呢,你带来了没有?!”

梁氏夫人声音很低的说了句什?么。

那男人便冷笑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好容易抓到一头?肥羊,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快点拿出来!”

他不?怀好意的催促道:“如若不?然,整个神都都会知道你是个曾经与人私奔的破鞋——”

最后一个字说完,乔翎甚至于还没有来得及皱起眉头?,便听一道兵刃穿透人体的声音钝钝传来。

几只飞鸟从林中惊起!

梁氏夫人面无表情?的归刀入鞘,继而半蹲下身去?,在那死人身上?翻找起来。

什?么都没找到。

她因而微微蹙起眉来,神情?中显露出些许淡薄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