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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翎出?去的时候怒气冲冲,中途用几枚铜钱卜了一卦,看究竟是谁敢太岁头上动土之后,那怒色却显而易见地顿住了,宛如冬日月夜下的一滩水,寂静无声地凝结成了冰。

卜不出?来……

可这个结果,本身就有所预示了。

是一个与她存在关联的,亲近的人?……

她脸上?浮现?出?一层恍惚来,从卧室里边捡起来半块砖头——样式并不陈旧,其上?也无青苔,看模样,是从院墙上生抠下来的。

再之后乔翎专程到墙边去瞧,也搜寻到了那个缺了半块砖头的地方,那断痕还是新的。

徐妈妈上?了年纪,本也睡得不沉,被这动静惊醒,愕然?之后,着人?去打扫内室溅了一地的碎玻璃,又亲自去清点各处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金子在院子里稍显兴奋地跑来跑去,隔一会儿叫几声。

乔翎过去摸了摸它的头:“没事?了,没事?了!”

又夸它:“得亏是你叫起来,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进贼了呢!”

这会儿徐妈妈过来,神?色疑惑又古怪。

乔翎低声问:“怎么,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徐妈妈微微摇头:“就是没丢,才显得这事?儿古怪了呢。”

顿了顿,她又迟疑着问:“是否要使人?去老夫人?、太?夫人?及二夫人?处问问?只?是这会儿时辰实在晚了……”

乔翎领着金子到墙头那儿去最后瞧了一眼?,摇头道:“多半是个小贼,无谓兴师动众地闹起来,明天使人?过去提一嘴也就是了,没丢什么东西?的话,别惊动长辈们。”

徐妈妈心说,能?大半夜悄无声息地到越国公府正?院这边来,这可不像是什么小贼能?办到的事?,只?是忖度着自家太?太?素日里的为人?和行事?,想?必也是心里边有所计较,不过是没有明说罢了。

知道乔翎是有谱的人?,她也就没再多问。

徐妈妈打发侍从们退下,又督促着乔翎去歇息,明天还得上?班呢。

初冬的夜晚,寒风呼啸。

乔翎看了眼?那扇被打碎的窗户,心里郁闷不已地摸了摸自己的小狗,悻悻然?回房去睡了。

一回来就砸我的玻璃……

居然?砸我的玻璃……

真是太?过分了!

我都?没有生气你什么都?不吭声,你居然?来砸我的玻璃!

她重又回房躺下,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却是久久不能?入眠。

真的是你吗?

姜迈。

可是当时,我明明再三确认过……

乔翎想?到这里,不由得翻了个身,转而又想?:难道是姜氏自己有什么独特的法门,亦或者秘学不成?

还是说,其实是因为得到了中朝,亦或者说北尊的帮助?

乔翎盘算着找个空往当铺去寻账房老师一趟。

她胡思乱想?了许久,方才合眼?睡下,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张玉映过来叫她:“娘子?时辰到了,该起床了。”

乔翎打个哈欠,睁开眼?睛来看着帐顶,一骨碌坐起身来,先问:“昨晚外边的玻璃是不是叫人?砸了来着?”

张玉映递了条温热的毛巾过去,好笑道:“是叫人?给砸了,不是做梦。”

不是做梦!

卧室的玻璃真的被人?给砸了!

乔翎有点高兴了,整张脸埋在毛巾里,仰着头好一会儿,才用力揉了几下,麻利地从床上?下来了。

照旧洗漱之后,前头厅里已经摆了饭,乔翎觑着屋里边座钟的时间匆忙吃完,就预备着出?门上?朝了。

徐妈妈看她穿着大氅,就叹口气:“时间来得及,太?太?不然?就坐车去吧?大早晨骑马怪冷的,今天雾可大了。”

乔翎才不要呢:“就因为是早晨,才更要骑马活动一下呢。”

徐妈妈就叫她等等:“那得记得拿个手炉……”

这回乔翎倒是老老实实地应了。

出?了门,果然?见四下里白雾蒙蒙,打眼?一瞧,一条街都?看不透,加上?天也黑着,也就是十来米的能?见度。

侍从骑马提灯,走在前边,乔翎连缰绳都?没牵,手炉放在袋子里,坐在马背上?活动肩颈和手臂。

马蹄声达达,踏破了初冬清晨的宁寂。

忽然?间,耳畔仿佛可以奏成旋律的马蹄声多了一道……

与此同时,侍从警惕道:“什么人??!”

一道柔缓的女声适时地传来:“啊,该算是故人?吧?”

乔翎听出?来来人?是谁,心有所觉,便自侍从手里边接了灯自己提着,继而说:“过了这条街就到地方了,你们且先行吧,我跟她说说话。”

侍从略有迟疑,再被她催了一催,终于应声离去。

乔翎挑灯向前,照亮了来人?的脸孔。

初冬时间,她穿一身雪青,脸颊微粉,笑语盈盈。

是赵俪娘。

乔翎回想?着昨天淮安侯夫人?塞给自己的那张纸条,心下隐约有了点明悟。

是病梅的人?一直关?注着淮安侯夫人?的动向?

还是说,如淮安侯夫人?那张纸条上?所说的那样,她们在自己身边安插有眼?线?

心里如是想?,她脸上?倒是不动声色,只?轻轻问一句:“无事?不登三宝殿,赵小娘子有何指教?”

赵俪娘笑了起来:“乔太?太?这么说,可太?叫人?惶恐啦!”

笑完之后,她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希望您不要参与病梅和淮安侯夫人?之间的纷争。这是她欠我们的,得还。”

这话落地,乔翎心里边一直悬着的那块名为猜疑的巨石也算是落了地。

“这么说来,当年淮安侯夫人?势弱之时,的确是病梅帮助、庇护了她,是吗?”

“不错。”赵俪娘道:“这是我们与淮安侯夫人?的交易。”

说着,她脸上?浮现?出?一点如这时节般的凛冽与杀机:“平心而论,我们对待她足够亲厚了,庇护她也好,为她和大公主穿针引线也好,前前后后耗费了多少心力?”

“可她在事?成之后居然?反戈一击,致使病梅数年心血付诸一炬——”

乔翎问她:“你们打算怎么做?”

赵俪娘笑了一笑:“乔太?太?,违约的利息,我们已经收完了,接下来该去收割的,当然?就是本金啦。”

乔翎默然?几瞬之后,终于说:“这是你们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赵俪娘彬彬有礼地朝她颔首致意,一抖缰绳,打算离开了。

“且慢。”然?而这时候,乔翎又叫住了她。

赵俪娘勒马停驻,作询问状,看着她。

乔翎很?认真地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你没有想?过去考科举吗?”

赵俪娘似乎楞了一下:“什么?”

乔翎遂将话说得更明白一点:“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如若去参加科举,未必不能?金榜题名,为什么会加入病梅,通过这个组织,设法去攫取权力呢?”

“我猜,病梅里如你这样聪明的人?,应该还有很?多,你们……”

赵俪娘会意过来,从容接了下去:“乔太?太?想?说,我们走了一条崎岖又危险的道路,是不是?”

前边再走一点,就是目的地。

乔翎勒马停住,好叫这对话继续。

脑海中回旋着方才听见的那句话,她犹豫着,点了点头。

赵俪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过了会儿,忽的提起了另一件事?来:“乔太?太?有所不知,其实,我也算是好人?家出?来的女儿。”

乔翎意会到她此时要说起的是什么了,这段过往,她曾经听公孙宴说起过。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也没有打断,只?是沉默地静听着。

赵俪娘宽抚着身下那匹骏马,短暂地流露出?一点缅怀来:“我有一个同胞哥哥,我们是双生胎。他不如我聪明,不如我会念书,他什么都?不如我,可只?因为他是男人?,他就占尽了便宜。”

“我们兄妹俩三岁那年,我哥哥生了一场病,很?严重,我娘在病母娘娘的神?像前长跪不起,又不知道从哪儿淘弄来了方子,叫我穿着我哥哥的衣服,在他的卧房里跟他同起同居……”

她笑着说:“因为啊,我们俩是双生胎,这么做能?骗过鬼神?,让他们把我带走,留下我哥哥。他们以为我不懂,其实我什么都?明白。”

“我娘想?让我替我哥哥死。”

“再后来,最好的书院去我们那儿收学生,只?要一个,其实应该收我的,可是我爹塞了钱,我哥哥拿了我写的文章,风风光光念书去了……”

“倒也不是说我们家苛待我,事?实上?,只?要别牵扯到我哥哥,我爹娘待我还是很?好的,锦衣玉食,百般疼爱,我再去怨恨他们,就太?不识抬举了,是不是?”

“再后来啊——”

说到这里,赵俪娘抬起眼?来,看向乔翎:“我先前有没有跟乔太?太?说过,我是个运气特别特别糟糕的人??”

乔翎沉默着点了点头。

赵俪娘便顺势说了下去:“其实我有过一个机会,可以高嫁做贵人?的,可是我的运气太?糟糕了,还没有嫁过去,他就死了,他死了也就算了,他们家还要我继续嫁过去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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