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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乔乔:“!”

他喜欢,他喜欢。

在他身体每况愈下的日子,却连素日喜欢的花也见不到了。

心头的情绪喷涌而出,她捂住脸,毫无形象地大哭起来。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哭些什么,像是心疼她的赤霞株,又像是心疼病中的殿下,又或者,是些自己也摸不到源头的疼痛。

公良瑾:“……”

他探出手,轻拍她的肩,递上白丝帕。

轻得像是被清风拂了拂,温柔克制到极致。

颜乔乔转过身,见他那双清透的黑眸中映着月色、映着她。她此刻的形象当真是狼狈到了极点,鬓发微乱,浓妆晕染,身后还拖着两扇青黑的大翅膀。

她接过丝帕,一抹便是黑白红。

“莫哭,明日我不回宫便是,你来煎药吧。”他认真地对她说。

黑眸熠熠,唇畔浅淡的笑意若春风般和煦。

颜乔乔迷茫地睁大了眼睛,怔怔盯着他,愣了很久。

殿下不进宫了?为什么不进宫了?

思绪从赤霞株上抽回,她怔忡回忆方才殿下说过的事情。

明日,殿下本要进宫去见大儒司空白。

那可是司空白,随便说句话都要纳入教材的北斗——倘若明年考试有殿下与大儒的对答,她觉得自己一定能轻松背下,拿到人生第一个优。

可是殿下忽然又说不去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为什么?!”

对上她正气凛然的视线,公良瑾微怔,眯了下眸,镇定反问,“你说为什么?”

颜乔乔想了想,心虚地眨眨眼:“……是因为我?”

他不咸不淡道:“不然呢。”

他凝视着她,一副“你不是应该心知肚明”的神色。

颜乔乔绞尽脑汁:“……”

他踏近一步,她几乎能够闻到寒月清幽。

再近一步,她又一次意识到他真的很高,她的视线仅到他的肩膀。

肩膀……让她明日过来煎药……

颜乔乔恍然大悟。

她想起来了,自己从塔上飞下来的时候,很重很重地砸在他的身上,脸都快摔扁了。

殿下带着伤,哪能承受这么大的冲击力。

一定是伤势又发作了。

“抱歉殿下,害您伤势反复,都是我的错!”她飞速道歉。

公良瑾:“……”

心很累。

他面无表情问:“方才哭什么。”

颜乔乔如实回答:“哭殿下的身体,伤心殿下不能赏花。”

还好,还好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赤霞株会好好的,殿下也会好好的。

公良瑾:“……”

颜乔乔握紧丝帕,用力抹干净眼泪,斩钉截铁地对他说:“殿下请容我回去沐浴更衣,然后过来为您治疗。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就算今夜累死,也一定让您明日康康健健入宫去!”

公良瑾:“……”

他早晚得死在她手上。

*

返回赤云台的路上,颜乔乔遇到了绢花姐妹团。

龙灵兰披散着头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边胳膊架在蒋七八与孟安晴怀里,高一脚低一脚踩着山道行来。

“师兄啊,我的韩师兄……呜呜呜我要去看他……呜呜呜……颜乔乔!诶颜乔乔我找到你了!”

颜乔乔唇角微抽。

龙灵兰飞扑上来,两只手重重薅住她的胳膊前后摇,摇得她胭脂飘飞。

“我家韩师兄他怎么样了!你快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了!”

颜乔乔额筋直跳,不禁想起前世得知她与韩峥在一起之后,龙灵兰披头散发坐在她门口打地板的模样。那时候,韩峥一直把龙灵兰当笑话看。

“你先冷静一点。”孟安晴细声细气地劝龙灵兰,“你这样摇着乔乔,她没办法说话。”

龙灵兰:“……哦。”

对这位痴情小姐妹,颜乔乔感到非常抱歉——两世的感情,终究都是因为她而错付了。

她叹了口气,告诉龙灵兰:“韩师兄伤得极重,未必能撑得过去。即便活下来,也失去右臂,终身残疾,无法再修行了。”

龙灵兰愣了一下,然后哭得更大声:“我不介意!我可以养他一辈子!韩师兄变成这样,肯定无人跟我抢!他是我的了!”

颜乔乔:“……”

是真爱了。

看着这位哭成了兔子眼的姐妹,颜乔乔不禁想起前世韩峥上位广开后宫的事情。

当时许多诸侯都把王女嫁入京都,韩峥来者不拒,悉数收纳。龙灵兰却没有入宫,而是嫁了个长得像韩峥的白身,成为嫔妃们口中的笑柄。

是因为不愿意与人分享吧?颜乔乔心中十分感慨。

“还,还有吗?韩师兄还有其他伤势吗?”龙灵兰抽抽噎噎,“伤在郎身,痛在我心,你说出来,让我替他疼!”

颜乔乔拍了拍她的肩:“别的倒只是皮肉伤,脸上也破了相。”

龙灵兰怔怔止住了哭。

“脸?”她问。

“嗯。”颜乔乔比划了一下韩峥额上长长的伤痕,点头道,“琉璃塔中有邪物,伤势很难愈合,要留疤——不过那只是皮肉伤而已,真正要命的是经脉骨骼……”

龙灵兰竖起手掌:“停,别说了。”

“?”

龙灵兰恍惚了一会儿,摆摆手,忧郁地拖着脚步往赤云台方向走。

“哎——”孟安晴唤她,“不去莲药台了吗?”

龙灵兰背着身,疲惫地摆摆手。

“为什么啊?”蒋七八一头雾水,“刚刚不是还寻死觅活来着?”

“你不是很爱很爱他吗?”孟安晴问。

龙灵兰站定,默了默,转过一张满是沧桑的脸:“我只是很单纯地爱着韩师兄的脸,脸都没了,我还爱他作甚——我的爱人,他已经没有了。啊,永失吾爱,吾心甚苦!别管我,我要静静。”

颜乔乔:“……”

蒋七八:“……”

孟安晴:“……”

是真的爱得很单纯了。

*

颜乔乔回到自己的小院子,仰头望向笼罩庭院的绚烂赤云,笑着笑着便流下了眼泪。

整个赤云台,就数她这一棵赤霞株生得最好。

她走上前去,抬起双臂拥住树干,将脸颊贴上去,在灰褐色、微糙的树皮上轻轻地磨蹭。

“簌……簌……啪嚓。”

一根细细的枯枝从花团中落下,打在她的头上。

颜乔乔怔然抬头,很诡异地从这棵树身上感受到了几分嫌弃。

“……”

不就是熏个臭药包,至于么。

她脱掉烫金大红裙,随手将它摊在树上,然后摸进主屋左侧边的沐浴房。

木塞塞上出水口,往入水口上方的银槽中放银锭。

“铛。”

银锭落下,出水口开启,有气无力地淌出微烫的水,注入半人高的大木桶。

漫至一半,停了。

颜乔乔:“???”

“偷摸暗改加价,不要脸!”

算算日子,青州该派人来送银子了。

等等。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大约便是下次送银子时,她大哥颜青亲自跑了一趟京都。

他说他那位笔友提起,昆山院有个女学生似乎状态不大好,听着描述,颜青总觉得有点像是自家妹妹,于是便过来看看。

那时颜乔乔神思恍惚,也没多问,只简单地告诉大哥她与韩峥在一起了。再后来,似乎大哥便不再在信中频繁提及那个不知姓名的朋友。

回忆着往事,她忍不住激动得把脸埋进了水里。

她,很快就可以看到大哥了!

*

半个时辰之后,颜乔乔换上一身最简易的白袍,赶到了清凉台。

破釜与沉舟蹲在门外闲聊。

“听说司空大儒带来的那位女弟子,生得空谷幽兰一般,才学也是极好,尤其厉害的是,她还精通治国策。据说是无师自通,连大儒都赞不绝口。”沉舟眨巴着眼睛,叹息,“最佩服这些学问人!”

破釜摸着头皮笑:“嗐,缺什么眼馋什么呗!你要是个酸溜溜的文人,必定又要羡慕横刀立马的女武侠!”

颜乔乔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偏头望向这二人。

破釜呲牙笑道:“这位入宫,是要和咱殿下相看的吧,保不齐便是未来君……”

沉舟狠狠一胳膊肘拐了过去,撞得破釜眼冒泪花,“?”

颜乔乔怔了片刻,垂下眼睛,低低“哦”了一声。

正待踏入清凉台,忽见山道那边急急掠来一个身穿莲药台服饰的执事,远远便喊:“颜小姐留步!”

颜乔乔站定:“执事寻我有事?”

来人气喘吁吁:“韩公子说,要见你最后一面!”

“……?”

韩峥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