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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火光的消失与出现一样突然,仿佛被那群赤红的“鹰”带走。不过眨眼的瞬间,一切安静下来,月光下林壑幽深的崇丹山一片郁郁葱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叶悯微想起来人们的传说,那云雾缭绕的崇丹山山顶有什么?连雄鹰飞去都不得还的山顶之上,是仙人,是金神。

是人们的幻想,是美梦与噩梦。

噩梦之主终于从花车上跃下,他一挥木杖背在身后,叮铃响声中,将面具摘下挂在叶悯微耳际,遮住她下半张脸。

他说道:“戴视石便不戴面具了?不怕被人看见脸么。”

叶悯微捂着面具,同他一起转身走入巷子里。温辞身上的香气随风而来,她想起一直以来他身上都有这种香气,是和今日那赐福的干花一样的香气。

——人世变迁,风俗更迭,若他们遗忘了,我再教还给他们。

听说金神节庆典成型,不过也就是十几年间的事情。

叶悯微想,原来是这样。

是你编的舞,是你做的香料,最初是你帮他们编排的庆典。

噩梦之主,却最爱为人编织美梦。

对于温辞的人生,叶悯微第一次感到好奇。

半个时辰后,无人的小巷子里传来一阵低呕之声。叶悯微撑着墙面,腰深深地弯下去,因为没有吃东西所以也什么都呕不出来,只是痛苦地反胃。眼泪顺着她的眼眶簌簌地落下来,一滴滴落在地上,好似正在痛哭一般。

温辞站在她身后,他伸出手仿佛想要拍拍她的后背,快碰到她时却又停住了。

他几乎是在叶悯微起身的一刹那收回了手,背在身后。

叶悯微捂着心口,腰还无力地躬着。观看金神游街时她已经十分头晕,不过那时她的注意力在别的东西上面,直到刚刚她回过神,一瞬间就被这积攒的晕眩所击倒。

此刻她一闭眼就是街上众人所有清晰的细节,具体到人们指甲上贴的花,耳朵上戴的玉坠,眼睛里映着的光晕。

“你……你没事儿吧?”温辞不自然地问道,他虽然知道她有这个毛病,可还从没见她犯过病。

毕竟那几十年里,她也没机会看除了他以外的人。

叶悯微沉默地抬眼看向他,一双眼睛因流过泪而通红。这一双红红的眼眶扎得温辞浑身不自在,莫名手足无措起来。

“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你为什么不给我福花。”

叶悯微的回答出人意料,她瞧见温辞那双眼睛惊讶地睁大了,然后她继续说道:“大概是因为我没心没肺、薄情无义、随心所欲、熟视无睹、肆无忌惮、出口伤人。”

在那位大妈的热心指导下,她很快想起了温辞记仇的原因,如数家珍地说起来。

温辞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半晌他偏过头去,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眉眼弯弯,好看得灼人。

“叶悯微,你居然想要福花啊。”他语气轻快。

仿佛是不想让叶悯微看到自己笑得这么开心,温辞转过身去迈步向前走。那脚步悠然,看起来似乎有些得意。

叶悯微不明所以地跟着他。

月光之下悠长狭窄的巷子里,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屋墙的阴影落在他们身上,像是一副流动的画卷。从大路上隐隐约约传来人们的惊慌讨论声,他们二人之间却是宁静无言。

数十年前的昆吾山上,他们二人也经常如此。不过那时候走在前面的是叶悯微,走在后面的是少年巫恩辞,那时阳光灿烂,树林阴翳。

温辞突然停下脚步,他转头看向叶悯微,眼里藏着笑意,嘴角却忍着不扬起来。他伸出手说道:“你来。”

数十年前的昆吾山上,叶悯微也停下脚步,白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伸出手说:“巫恩辞,你来。”

叶悯微向温辞走来。

巫恩辞向叶悯微走去。

温辞手里握着一块叠好的帕子,放在叶悯微手心,帕子边角散开露出里面包裹的金色干花。他双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合起来包裹住干花,然后弯下腰来以额头抵住她的手。

芳香四溢之间,温辞合上眼眸,低低地说道:“愿君长乐,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和鸾雍雍,万福骈臻。”

他已经为她准备好了祝福,不以金神的名义,以温辞的名义。

多年前的昆吾山上,叶悯微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串着五彩铃铛的金色指环与琥珀手串,放在巫恩辞的手里,那是她给他的生辰礼物。

叶悯微弯下腰对少年巫恩辞说:“你说要五颜六色的,梦境中行走时才会发出声响的铃铛,我做出来了。还有什么愿望,不必只在生辰,什么时候都可以说。我会为你实现的。”

你有什么愿望,无论多么异想天开,我都会为你实现。

这句承诺仿佛穿越时间瀚海而来,回响在温辞的脑海里。此刻他握着叶悯微的手轻声笑起来,气息拂过她的手背,他抬眼看向面前困惑的叶悯微。

“没想到这个愿望也能实现,叶悯微啊叶悯微,你还真是我的心想事成之地。”

你也曾对我有求必应,把天地万物的神奇都放在我手里。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想,我要还给你怎样的东西,才不输给你给我的。

要把我最喜欢的,像你热爱天地那样热爱的东西给你。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下山来,在人群中看着我。

我想把世人的欢喜与美梦放在你手里。

年少的梦想,隔了诸多往事与爱恨怨怼,他还以为这梦想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即使时过境迁,终于夙愿得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