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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辞的力道余威犹在,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可房门仍然前后摇晃。

“大师父你不去追二师父吗!?”谢玉珠语气里的期待按捺不住。

“你想看我和他打架吗?”叶悯微真诚道。

谢玉珠眼睛亮了一瞬,便如同被吹熄的蜡烛一样灭了。

“那……那还是算了。”

她到底还是有几分良心,总不能撺掇因她受伤的两位师父再负伤。

说话间只见对面屋顶上太阳渐渐下落,金灿灿的夕阳余晖从大开门扉间蔓延过来,已经是黄昏时分。这还是谢玉珠的两位师父自昏迷以来,将要在苏宅过的第一个清醒的夜晚。

谢玉珠环顾四周,见庭院里并没仆人在,于是小声对叶悯微说道:“你还记得接我们来此,说要报恩的那位苏兆青吗?”

“嗯,这里不就是她的府邸吗?”

“是啊,二师父也说可以信任她……可是吧,苏兆青这个人挺奇怪的。不光是她,这座苏宅一入夜就会变得很奇怪。”

谢玉珠皱着眉头,仿佛这种奇怪难以言述。

阳光渐渐弱下去,昏暗的庭院里,突然贴着地面凭空涌来许多温热雾气,屋内屋外都潮湿而闷热,视线朦胧一片,仿佛这宅院变成了个大澡池子似的。

屋外传来仆人的声音,那人敲着院门说可以去用晚饭了,语气镇定仿佛对这情形见怪不怪。

谢玉珠一指那洁白的雾气,道:“大师父你看,又来了!每天情形都不一样,今天是热雾。”

片刻前离开院子的温辞板着脸在苏宅中快步行走,路过的家仆纷纷向他行礼。他仿佛完全没看到他们似的,沿着廊道怒气冲冲地只管往前走,穿过回廊、踏上砖路、踩过草地,直到前面再无路可走。

他走到了波光粼粼的湖边。

苏宅临湖,从后花园穿出来便是一个小码头,码头边系着一叶小舟。夕阳西下时,满湖将要燃烧起来的橙红色,灼热刺目。

温辞终于在湖边停下脚步,他板着的面容松懈下来,仿佛得到自由,终于能从肺腑之间吐出一口气来。

他的眼眸里映着橙红夕阳、明亮的湖水,眼帘慢慢地垂下来。

他低下头去,捂住自己的脸,十指收紧,手背上的铃铛与链子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数十年前,也是某个夕阳西下的时刻,他在昆吾山的木屋里断断续续地跟叶悯微讲他的故事,讲那些高耸的彩绘木门,可怕的疫病,和身为疫魔的他自己。

他问她,他要怎么办?

她说,我好不容易治好你的病,你现在却不想下山了吗?

他当然想,他这一生都在渴望,做梦也渴望。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实现愿望的资格。

“为什么不可以?你继续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事发生改变,不会有任何人死而复生。你下山去做你想做的事,活得比死去、比在山上更有价值,这样不就行了?”

那时她这样说道,与白日那个梦魇里说得如出一辙,轻松而笃定。

他对她说,他从前听够了诅咒与哭声,他余生想要在人们的笑声里度过。

她道——那你就走遍九州,去听人们的笑声。

叶悯微还是一样,总是能轻易斩断过去,将他腐朽的霉斑剜去,也将他斩断。

——我觉得我是喜欢的,但你觉得不是。所以只要你觉得我是,那么我就是喜欢你的了。

叶悯微在诱惑他。

或许她本意并非如此,但是他确实受到了诱惑,他恍恍惚惚间,在梦里不知道她是谁的那一刻,还有醒来想起她是谁的那一瞬,都极其渴望松口应允。

温辞仿佛眼睁睁看着自己重蹈覆辙。

他方才并不是夺门而出,他是夺路而逃。

温辞慢慢弯下腰来,他咬牙道:“巫恩辞你这个没骨气的家伙,我真看不起你。”

潮湿闷热的雾气从他身后袭来,逐渐将他包围其中。温辞的身影僵了僵,他慢慢放下手去,眼里浮起一丝冷意,手背上的铃铛清脆作响。

他慢慢转过头去,只见雾气深沉中一个身影提灯而来,这黑影奇怪而崎岖,由模糊逐渐清晰,马头人身,正是地府勾魂的马面罗刹。

那罗刹口中发出低沉的声音,语气却十分轻快:“您现在看起来比我还要年轻,我实在喊不出巫叔叔,还是称呼您巫先生吧。”

温辞眼里的戒备退却,手上的铃铛声跟着消失。

他背着手转身,淡淡道:“苏兆青,你这是想吓唬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