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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过去,才压低声音:“是真的吗?你真要休妻?母亲还说你编了许多不着调的理由,竟然还嫌嫂嫂无所出,善妒,大哥,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

“大人的事,你别管。”骆晋云回道。

骆晋雪仍不服气:“我是管不着,反正父亲早就不在了,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就是忍不住要和你说,你要休了嫂嫂,无论娶谁,都比不上嫂嫂一半好!你一定会后悔的!”

骆晋云冷哼一声,似是不屑。

骆晋雪想了想,问他:“大哥,你一定要休嫂嫂,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她出去了?我不相信她会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她一定有她的苦衷,你又不关心她,至少总得弄清楚怎么回事。”

骆晋云这时停下步来,朝她道:“你不相信,你自以为了解她?”

“至少比你了解!”骆晋雪回道,“我那么说她,她也不记仇,还帮我退婚,这种事吃亏不讨好,我就知道她是真心为我好!而且她那么会料理家务,又会写文章,会作诗,长得还那么好看,天仙也不过如此了,你还想怎样?”

骆晋云偏过头去,没回话。

骆晋雪继续道:“还有,她真的对我很好,大哥,算我求求你了,你别休嫂嫂好吗?”

骆晋云终于正色道:“这事还没定,行了,你先回去吧。”

骆晋雪拉他衣服哀求:“就别定了,别休她,不信你去外面看看,谁也比不上她。”

骆晋云没理,径直去往和正堂。

才到院前,如意便说薛家舅爷过来了,听说他已下值,便过来拜见,正在里面喝茶。

骆晋云点点头,前往院内。

薛少棠果然在里面,见了他,从茶案前起身,态度温和而恭谦道:“元毅回来了,家母记挂阿宁,找人熬了些阿胶让我带过来,下午到她那里坐了坐,正好你下值,我便过来了。”

骆晋云和气道:“大哥客气了,早知大哥过来,夫人该让人去叫我,我也好早些回来与大哥喝一杯。”

听他这话,薛少棠心里便有了底,认定他没准备休妹妹。

若是已打算休了,就不会说这样客气的话。

这与他之前想的也相符,只是此时心中更有把握了一些,便越发笑意满盈,说道:“阿宁知道元毅定是为朝中之事焦头烂额,怎会如此不懂事,我听说她这几日怠惰散漫,不梳洗不理事,就在房中待着,便好好说了她一顿,她向来是知书达理的,想必过两日会有所改善。”

骆晋云回道:“大哥言重了,她若是身体不适,休息几日也无妨。”

薛少棠笑了笑,说起朝中的事。

“听说这两日御史台那边的刘伯俞上奏弹劾了你,虽是些捕风捉影的小事,但听着也让人心烦。家父得知后,今日一早就给他父亲写了幅字,过两日我给他送过去。他父亲刘老先生尤其爱家父的字,每次见了便夸赞不已,奉若至宝,若得了这字,想必也能训斥那刘伯俞几句,让他收敛些。”

骆晋云回道:“如此,就多谢岳父及大哥了。”

他心里明白,薛少棠并没有夸张。

薛谏以骈文和诗书闻名,在文人士子中的地位,在朝没几个人比得上。

据说薛谏每出一首新诗,不管是在朝官员,还是书院学子,都争相抄阅拜读,爱之如狂。

如今薛谏做了闲职,在朝中没了威望,但在读书人眼里却还如神明。

而文官,就是读书人。

薛少棠的意思是,骆家之于薛家,是需要依附的新朝权贵,而薛家之于骆家,也很重要。

他大概是知道了那晚的事,所以来找薛宜宁,来找自己。

他想稳固两家的姻亲关系,刚才那番话,是讨好,也是承诺。

讨好他,说岳父主动帮他。

承诺他,薛家会一直帮他。

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共同进退。

最后,薛少棠说起幺妹薛宜贞当嫁,已许配任国子监司业的纪家,下月纪家到薛家提亲,到时邀骆晋云与薛宜宁一起去薛家同聚,骆晋云承诺一定前往。

到此时,双方几乎就已经确定,两家姻亲关系不会有变。

送走薛少棠时,骆晋云站在和正堂院内,看着他的身影,出神许久。

不知为何,他这样回复了薛少棠。

这一场谈话后,他再说要休妻,便有些出尔反尔了。

所以他不能再休妻了,书房那张休书作废了。

一瞬间,他松了一口气。

连日以来的阴云散去了,他突然觉得庆幸,轻松。

于是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其实他并不想休了薛宜宁。

若要休,在那天早上他就休了,出具休书,通知薛家来接人,一日内便会办好此事。

可是这事却一拖再拖,拖到许多人都来阻止他,拖到薛少棠来同他言和。

其实他明知母亲会反对,明知妹妹会抱怨,也明知薛家若知道他犹豫,会想办法稳住两家关系。

他就是在等,等这些阻力到来,然后他就好顺理成章,告诉自己薛氏该休,可大局为重,还是暂且留下她。

这就是他的目的,他的想法。

他就是想留下她,如今,木已成舟,局势已定,他留下了她。

夜幕来临时,他再次进了金福院。

玉溪子清看见他,皆是屏气凝声,神色不安。

她们不知详情,但也大概知道出了事。

薛宜宁已经三天不整仪容,不理事务,闭门不出,期间老夫人让人来请了两次,她也不理不睬。

直到上午薛家公子过来,才让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在公子走后又是哭,哭了一会儿,仍是这样呆坐。

若不是夫人说不用,她们真的要去请大夫了。

将军对夫人的态度向来凉薄,以前便看不顺眼,现在这样,不知会怎样。

更何况,她们至今不知那晚夫人出去做什么了……

骆晋云仍是让她们退下。

待她们出去,带上门,骆晋云走到了薛宜宁面前。

她仍是坐在之前那张坐榻上,脸似乎又小了,巴掌大似的,静静坐在坐榻角落里,一言不发。

他看她一会儿,说道:“下午你哥哥来找过我。”

薛宜宁不回话。

他继续道:“你与那裴昭玉的事,他自是清楚,想必,他也同你谈过。他与我谈,意思是仍希望两家为秦晋之好,互助互利,共同进退。

“他还说,下月你妹妹定亲,届时邀我与你同去一聚,我同意了。”

薛宜宁缓缓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看着她道:“母亲与晋雪都不愿你走,我也不想节外生枝,休妻再娶,徒增笑料。所以,我想问你,你还愿意做这骆家的夫人吗?还是一心解脱,要我放你回家去?”

薛宜宁开口,声音低低的:“将军若愿网开一面,既往不咎,我自然感激,也愿意留下。只是……我倾慕他,挂念他,怕是这辈子也忘不了,将军威风赫赫,怎能容忍我这样的心思?”

骆晋云冷声一笑,不在意道:“那又如何,只要你身子是清白的,给我骆家的血脉是清白的,我不在意你心里想着谁。只是从今往后,那晚之事,你不可再犯,若再犯,我不保证能放过你,放过薛家。”

薛宜宁这才骤然明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她之于他,就如同手中的刀,座下的马,只是一个工具而已,只要它们能为他所用就行,至于那刀是不是有想法,那马在思念谁,他不在意。

她的清白,在新婚之夜给了他,他心知肚明。

她在骆家,裴隽在南逃,他们没有见面的机会,她没那个可能与他私通,污染了骆家血脉。

所以,他不担心,无所谓。

她点点头:“好……谢将军。”

到此时,骆晋云突然觉得之前轻松下来的胸口又堵了起来,难受得喘不过气。

他没去理睬,看着她冷声道:“继续做骆夫人,就如之前那样,你之前做得便不错。只有一条,我骆家虽只是草莽武夫之家,却也须有香火为继,你至少,该诞下嫡子,所以有些药不能再碰,你明白吗?”

薛宜宁再次点头,缓缓道:“我明白……我,不会再碰。”

说到最后,她语中已带了几分悲怆。

这句话出口,便是与以往作别,彻底放弃了,彻底死心了,也彻底认命了。

她从此就是骆夫人,生是骆家后院的当家主母,死是骆家祠堂的一只牌位,从此,再无变数。

骆晋云没理她语中的痛楚哀戚,似乎并不在意,然后道:“既然说定,那你明天便去见见母亲吧,她以为这几日你是因要被休弃而灰心丧气,所以不理事务,你去向她认错,她不会多怪罪你。”

“好。”她幽幽回答。

骆晋云不知还能说什么,似乎就是这样了。

他站立片刻,发现确实无其他话可说,便转身走向屋外。

此时薛宜宁突然在他身后道:“松月和戚进……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