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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在这里浪费时间,今日,就是要鸩杀薛盈。

只要薛盈饮下杯中酒,从今晚后,薛毅便是太子,再过不久,他也会是皇帝。

数年的蛰伏,他早已经隐忍够了。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而薛盈手抖得厉害,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杯子里面就是毒酒。

薛毅眯着眼睛看着他,见他端着杯子,久久不动。

想到了什么,挥手把身边的人,全都遣到了包房外面。

又叹息道:“当年离王……为了庆嫔被人杀死,听说他临死之前,知道是庆嫔动的手,都没有挣扎。”

“这痴心撼动天地,也怨不得父皇这么多年,仍旧不肯解开心结,真正接受十一弟。”

这样的皇族秘辛,若是放在平日,薛毅绝不可能说出口。

但是时至今日,薛盈在他眼中,就是个已然只是个会喘气的活死人。

因此他无比险恶地问薛盈:“连父皇都不相信十一弟你是他的种,那么十一弟,你到底是遗传了庆嫔的狼心狗肺,还是离王的痴情不悔?”

“那女子……应该快疯了吧。”

薛毅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酒壶,自己给自己斟满酒,玩味地看着薛盈,逼他道:“征南将军的庶女,在我的眼中,就是一只小蚂蚁。”

“若是十一弟真心爱慕她……为兄也不是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薛盈整个人剧烈哆嗦着,额头冷汗密布,嘴唇颤栗。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杯中酒,又抬起头,拉满血丝的双眸,第一次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希望兄长说话算话。”

“当然,哈哈哈哈哈……十一弟,我真是爱死了你这个表情。”

“还记得你四岁那年,就是用这样的表情求我,求我救救你哈哈哈哈……”

薛毅收了笑,挑眉对薛盈道:“喝吧。你喝了,我就放了她。”

薛盈眼中蓄满了水雾,死死盯着薛毅,泪水自眼中滚落到杯子里。

薛毅对着薛盈举起杯。

薛盈便将杯子当真凑到了唇边,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兽,闭了闭眼睛,便一口喝了。

薛毅亲眼看到薛盈喉结滚动,他放肆大笑起来,然后也下意识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但是就在他吞咽了酒液,看向薛盈的时候,薛盈从没有像他想象中的一样,因为吞下了见血封喉的酒,而立刻痛苦地捂住喉咙,呕出鲜血。

薛盈浑身的颤抖,眼中的绝望,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帕子,把刚才喝到口中的酒液,大部分都吐在了帕子上。

他这才抬头看向薛毅,接着他眼睛一弯,开始以帕子捂着嘴,低低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不似薛毅的开朗放肆,很是有种幽冥恶鬼的桀桀森然。

薛毅愣了一下,正要发怒,突然间感觉到自己喉咙和胃袋之中,传来了被刀子搅动一样的剧痛。

薛毅“噗”地喷出一口血的时候,他的眼神甚至是迷茫的。

薛盈这时候嘴角也涌出了血来,但是他伸出舌尖舔了下嘴唇,按着桌子,微微倾身,隔着一桌子珍馐美味,对着薛毅说:“告诉我她在哪儿,我给你解药。”

薛毅捂着自己心口,口中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他转头看向门口,今日来的分明都是他的心腹,怎么会这样!

他张开嘴要对着外面喊人,薛盈便吼道:“你敢喊人,我就将解药毁了!你必死无疑!”

薛毅对上薛盈发疯的赤红双眸,嘴唇颤抖,根本不敢张口喊人。

“放心,这药不会马上致命。”薛盈自己的喉咙也是烧灼不已,腹腔剧痛难言。

他为了让薛毅上套,自己也确确实实,喝下了薛毅为他准备的一部分剧毒。

可这点痛,对于被亲生母亲灌过滚水的薛盈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甚至能正常发出声音。

他在笑,他的笑容因为他嘴角的血,显得无比糜艳,像是开到荼靡的花。

他低笑着,像个真正的疯子,对薛毅说:“这药不会马上要你的命,但是如果吃解药不及时,它就会让你从胃袋开始腐蚀腐烂。”

“你现在告诉我人在哪里,我就给你解药,从此跟你井水不犯河水。”

“你若不说实话……”薛盈说,“你真以为,你救走的人,是你心爱的女人吗?”

“你还没来得及跟她亲近过吧?摸过她的肚子吗?你确定了那里面有孩子吗?”

薛毅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厉鬼在世。

薛盈声音充满诱惑,说:“说吧,她在哪儿?”

“如果不然,今夜一过,你心爱的女人,便会被马匹拖死在大街,所有人都能看到从她肚子里被拉出来的,你薛毅的宝贝儿子。”

“你的女儿、皇子妃、包括你自己,”薛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近薛毅道,“全都会曝尸荒野,被野狗啃食。”

薛毅眼中终于露出了惊恐,嘴角鲜血不断,但是他竟然撑起了身子,死死瞪着薛盈,但再怎么表现得强硬,他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他已经别无选择。他开口声音沙哑得比薛盈之前装得还要厉害。

他对他的人说:“青绿山庄。”

薛盈闻言将桌子上的菜盘子朝着地上一推。

盘子碎裂像是一个暗号,很快房梁上便有一个黑衣死士落地,之后一句话未说,对着薛盈点头后,飞速从二楼的窗户飞了出去,直接“咚”地一声,跳入江中。

薛盈跌坐回了桌子边上,撑着桌子才没有倒下。

他确实苦于找不到薛毅到底把人藏到哪里,但此刻薛毅说的,绝不是谎话。

他可以不在乎他的儿子和女人,但是他绝对怕死。

这也是为什么薛盈真的把他的女人放回去了,偏要以身涉险,来骗他性命的原因。

听春一定会没事的……

他早已经在布置好了一切,包括今日之后……他的一切,都会变成听春的。

薛盈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怨恨自己,那夜醉酒做下了糊涂事,又知道听春看似平静,却是真的发火,没敢去追,他不该一时松懈,让听春着了薛毅的道,他……

他可能没法亲口跟听春道歉了。

薛盈鼻子里涌出了黑色的血迹,但是他并没同薛毅讨要解药。

薛毅也是口鼻流血,他对薛盈道:“人已经……告诉你了,解药。”

这次换成薛盈不吭声。

他低着头,看着桌子上一盘点心,是那天晚上,听春带给他的山楂糕。

他想要再尝一尝滋味,他伸手去拿……

但是……但是他抬起的手,落到了其他地方。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

“解……药!”薛盈说,“你的人只差一个指引,就能找到那个庶女,你休想骗我,现在把解药,给我!”

薛毅的声音沙哑如同老鸦。

“若不然,你今天也休想活着走出这里!”

薛盈费了好大的力气,拿到了那块点心。

他抖着手,送到唇边,塞到鲜血不断的口中。

他还是不理薛毅。

薛毅连续七次撕着嗓子对薛盈疯狂叫喊,却不敢叫人进来,因为薛毅知道,薛盈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惹急了他一定会毁了解药。

他和薛盈交手数次,每一次都是败在薛盈毫无顾忌的手段,而他不可能没有顾忌,所以屡屡都在下风。

今日他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但是没料到,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薛盈安插进了人。

他来不及去找谁是叛徒,自己从桌子那边爬过来,抓着薛盈的领子叫嚣。

薛盈艰难吞了那点心,这才又低低笑了起来。

他看着薛毅,舔掉嘴上掺杂着血的点心渣滓。

用比薛毅刚才逼迫他还要毛骨悚然的语气,柔声说道:“好大哥,你完了。”

薛盈说:“这种毒,没有解药哈哈哈哈……”

薛毅闻言眼中惊惧入骨,气得整个人呼哧呼哧地喘。

薛盈又道:“别生气……气血攻心死得更快。”

他笑了片刻,脸上的笑意又收了个干干净净。

他推开薛毅,冷冷道:“你敢动她,你就去死。”

“你也……会死。”薛毅趴在地上,又呕出一口血。

薛盈闻言顿了一下,而后像一条濒死的,苟延残喘的狗,在咽气之际又被人踹了一脚一样。

薛毅今晚说的所有恶毒之言,都抵不上这一句对他的伤害大。

他趴在桌子上,又去够那个点心,身上锦袍被汤水污浊,鲜血自口鼻滴落,似点点盛放红梅。

他说:“她不会再理我了。”他知道的。

他用了整整数日的时间,才想通,他当夜说的,到底是什么浑话,做的又是什么事情。

他亵渎了他的神明。

他的神明不会再眷顾他了……

薛盈把点心送到唇边,眼神都开始涣散,泪水滑落到腮边,他轻声说:“我还活着,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