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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人人皆知因为六年前青羊谷一战,谢家大公子痛失一臂,谢氏与裴氏结下了死仇根本无人会想到,暗中帮助你大哥的,会是裴氏大公子、平南侯裴北辰。所以那次宫宴上你大哥才能掩住诸世家耳目与我顺利见面。”

“你一直都知道你大哥与裴北辰相识,甚至曾关系匪浅,所以即使六年前青羊谷一战,虽然祸首并非裴氏一家,你却格外痛恨裴北辰可对?”

卫瑾瑜接着道。

“没错。”

谢琅到底还是开了口。

“任何人都可以背刺大哥唯独他不该!当时青羊谷附近虽也驻扎着其他兵马但距离青羊谷最近、最有机会发兵增援青羊谷的便是裴氏的兵马。”

“你说的不错,我大哥与裴北辰的确少时相交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晓罢了。甚至连我,都不清楚太多内情。”

卫瑾瑜想这也在情理之中。

裴北辰与谢瑛昔时被称作大渊双璧二人一个是北郡谢氏长子北境军少统帅一个是上京裴氏大公子,掌裴氏兵马可以说是大渊最耀眼的两颗将星,若是堂而皇之地过从甚密,必会引起朝廷猜忌。

谢琅显然极不愿谈论这个话题,准确说,是裴北辰这个人。

但时至今日,也不得不谈了。

“当年南北两军汇演比武,裴北辰一招之差,败于我大哥之手,裴氏颜面大失,可想而知。所有人都以为,裴北辰会因此记恨我大哥,实则不然,那之后——他们反而成了朋友。”

谢琅面无表情说出最后一句话。

“他们应当时常通信,因我曾在大哥案头,看到过落款为北辰二字的书信。”

“大哥每回去上京述职,都会私下与裴北辰相聚饮酒,裴北辰每回来北境,大哥也会避着同行官员,私下里请他喝酒。”

“我大哥是谢氏长子,自一出生,就是钦定的北境军少统帅,素来严于律己,冷静克制,待谁都很温和。大哥在北郡威望很高,朋友也很多,可世家里的朋友,只有裴北辰一个。我那时想,既是大哥看中的人,那人大约的确有过人之处,我万万没想到,那厮会那般刻薄寡情,忘恩负义。”

“青羊谷一战,毁了大哥一辈子,我永远无法原谅他。”

卫瑾瑜轻问:“你可有问过,你大哥如何看待此事?”

谢琅冷哼。

“那还用说。”

“大哥自负伤之后,再不踏出北郡半步,便是最好的回答。”

“我怎好再主动去揭大哥伤疤。”

卫瑾瑜若有所思:“但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大哥真记恨裴北辰,上回来上京后,又怎会与裴北辰联手避开世家监视?”

“那都是他欠我大哥的。”

“说不准是他主动巴巴凑上去的。”

谢琅冷漠道。

卫瑾瑜:“然而宫宴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根本没有交流机会,裴北辰如何会知道你大哥的计划?且据我所知,裴北辰是三日前快马加鞭赶回上京,几乎与你大哥进京时间一致,你觉得,这些都是巧合么?”

谢琅幽幽抬起眼。

“你难道觉得,是我大哥主动联系他,让他帮忙掩护?”

卫瑾瑜摇头。

“未必如此,但我猜测,裴北辰那次突然回京,表面是为裴氏坐镇,实则,可能与你大哥有关。”

“而且,若我没有猜错,裴北辰这回能拿赵王的命与你做交易,放你入上京,恐怕也有你大哥的原因在其中。”

“你其实也猜到了,对不对?”

谢琅不由想起,他们打斗过程中,从裴北辰身上掉落的那块玉佩。

谢琅脸色一下变得极沉闷难看。

半晌,道:“我大哥是为了帮我,才忍辱负重出面的。”

“而且,我大哥纵然与他见面,也不会谈论私交,只会公事公办。”

这一点卫瑾瑜不怀疑。

谢瑛与裴北辰都不是一般人物。

他们身上都背负着各自的家族使命,谢瑛与裴北辰可以做知己好友,但谢氏长子与裴氏大公子,都不可能为私情冲昏头脑,放弃家族利益。

但卫瑾瑜道:“纵然如此,裴北辰何等性情,这世上,能有机会与他同坐一案,公事公办谈事的又有几人?”

“你大哥能说服他,必是很了解有关裴北辰外人不了解的东西。”

“而且,你大哥与裴北辰若真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六年前青羊谷一战,裴氏兵马按兵不动,未必没有其他隐情,至少,不一定是裴北辰本人意愿。当年事,裴北辰若真是始作俑者,那次宫宴,他完全可以袖手旁观。”

谢琅捏着信,没有说话。

虽然不愿承认,他亦不可否认,大哥谢瑛与裴北辰之间的‘交情’,只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复杂。

**

青州城外,驻军大营。

雨下了三日,裴北辰已坐在帐中,拭了三日的剑。

裴氏派往此间的心腹裴欢都有些坐不住,再一次来到中军帐中,道:“章之豹既然愿意与大公子合作,这可是裴氏东山再起的大好时机,为了裴氏一族的荣耀,大公子应当尽快拿定主意才是。”

裴欢小心翼翼建言。

如今裴氏一族未来,全都系于这位大公子一身。

这位大公子,虽然刻薄寡情,性情冷厉,但身为裴氏长子,杀伐决断,行事素来以裴氏利益为先,在大事决策上从无失手,是上京诸世家眼里完美无缺的继承人,也正因如此,裴氏其他子弟才会对其又敬又怕。在裴欢看来,章之豹的投诚于裴氏而言便是及时雨,他不明白,这位大公子缘何会拖延了整整三日,还迟迟未给出答复。

换作其他人,裴欢早直言劝谏,但对裴北辰,裴欢不敢。

他可不想被拉出去执行军法,或直接将脑袋交代在这里。

毕竟这位大公子立过一条狠规矩,裴氏家奴,不得插手军务,否则立斩不设。

裴北辰终于收起剑。

他问:“来之前,父亲交代过你什么?”

裴欢立刻道:“家主说,他若遭遇不测,大公子便是下一任家主,裴氏荣耀,便都靠大公子了。”

“裴氏荣耀。”

裴北辰低低笑了声。

“六年前,南北精锐汇合,收复西京,因为行军计划泄露,援军不至,北境军数万精锐尽数折于青羊谷中,北境军元气大伤,大渊之内,终于可以无人与裴氏争风头,裴氏终于可与卫氏抗衡,裴氏一门是何等煊赫荣耀。”

“这染血的荣耀,便是裴氏所求么?”

裴欢一愣。

显然不明白,这位大公子,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么桩旧事。

他也算裴氏老人,在兄长裴安被抓入狱前,一直充当裴安副手,自然知道,青羊谷一战发生时,裴氏兵马就驻扎在青羊谷附近,那时统帅有两位,一位是家主亲手提拔起的一位老将,另一位则是这位大公子。

行军计划泄露,北境军陷入狄人包围,谢氏向朝廷请求增援。

当时奉命往军中送家主密信的正是他兄长裴安。

据他兄长讲,当时一向沉默寡言的大公子,竟因援兵一时,与另一统帅发生激烈冲突。后来是家主连夜赶到军中,弹压住了此事。

家主让大公子跪在雨中,一遍遍反复背诵裴氏家规,大公子每背一句,便被家主抽一鞭子。

他兄长作为家主最信任心腹,只远远站着,瞧见了这一幕,并没有听清其他。

那时军中普遍说法时,大公子在领兵作战方面与那老将素来不合,早就想借战功将那老将踹下去,独掌裴氏兵权。

而之后事实也的确如此。

青羊谷之战后不到两年,这位大公子,便凭酷烈作风和一身赫赫战功,从老将手里夺了掌兵之权,成为裴氏当之无愧的掌权者。

自此,野心勃勃,刻薄寡恩,成了京中诸世家对这位大公子最普遍的评价。

裴欢正沉浸在这桩旧事的时候,听案后人开了口:“去请章指挥过来。”

裴欢一喜,忙应是。

——

武英殿内,卫瑾瑜问谢琅:“你大哥的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谢琅道:“大哥说,裴北辰愿意息战言和,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放了裴氏无辜族人,他愿意带领裴氏一族退居滇南,永不回京。”

卫瑾瑜笑了笑。

谢琅幽幽问:“笑什么?”

“裴北辰手握重兵,就算退居滇南,也是有隐患的。”

卫瑾瑜道:“虽有隐患,但如今的大渊,满目疮痍,已经再不起任何动荡与战事了。再则,滇南战事虽平,夷人未必没有趁火打劫、卷土重来之心,滇南情况复杂,的确需要一位有魄力有能力的将领镇守。”

“你我都明白,这是眼下最好的解决方法。”

“我只是有些意外,你大哥能劝服裴北辰,作出如此决定。可见他们对彼此的了解程度,远超你想象。”

“也正因此,这隐患,未必是隐患。”

谢琅又开始胸口发闷。

——

几日后,裴昭元和所有未被定罪的裴氏子弟,一道走出了昭狱大门。

裴昭元最后一个走出来。

裴氏一倒,裴氏家仆尽散,裴昭元只换了衣裳,并未仔细整理发型发冠。他身侧,还跟着一对年幼的弟妹。

有专门马车送裴氏族人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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