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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州城的元宵节也没什么热闹可办。

实际上昭州城的百姓过年也就那么两三天,大年三十到初三,之后街道上的摊贩、商铺该开门的就开门了,没有京里和宁平府县讲究。其实也能理解,挣扎底层填肚子都困难的百姓,哪里有多余心思热热闹闹过年。

城外修路的百姓们除了年三十停了一天工,后来就没停,因为上头说了,过年期间,初一到初十涨了工钱,原先男丁一天五文,这段时间十五文,女子夫郎九文,翻了三番,谁还乐意过年啊。

对百姓来说,有钱拿还管饭,这才是真的过个好年。

等十五一过,年是过完了,昭州城可越来越热火朝天的热闹了。这种热闹跟京里的繁华消费、花灯叫卖吆喝不同,这是最底层大部分百姓脸上的精气神,都是急匆匆的带着家伙什去城外,明明整日劳作,可一个个双眼发亮,还带着笑。

以前日子过的好那是少部分,城外村里村民挑着担子进城卖菜,一张张脸也是苦的麻木了。住在城里的看着是州城人,可有的全家老小十多口,挤在一处小院子,没有田地,吃根菜都要买,花销大,说是城里人体面,但关起门来过日子,谁多夹了一口菜吃,都要挨训。

如今不同,谁家都有个富裕的人,去城外修路多好,少一个口粮,一天多五文三文的包个菜钱一斤肉钱。

多好的事,恨不得这路修个一年半载的。

草长莺飞二月天,顾兆收到了韶州和鄚州知州回函,鄚州知州寥寥数语,连客套都没有,大概意思就是:爱修修关我鄚州啥事。

韶州知州倒是写了些锦绣客套语,内容也是愿意修就修,我们韶州没意见,不过我们韶州艰难,即便是有心想给兄弟昭州帮一把也是有心无力云云。

说的场面话还是挺好听的。

鄚州是南郡布政司的省会城市,自然是瞧不上这个贫穷昭州弟弟,鄚州知州也没把顾兆这个同知放眼里,说话不客气。隔壁的韶州与昭州不是一个布政司范围,就客气许多。

不过两州主旨差不多:你自己修,别麻烦我们。

顾兆得了话,脸上带着笑,问了南面的修路情况,进度最快的就是昭州播林的路,地基已经修好了,只差浇灌沙石和水泥抹平了。

那该建厂了。

修路的百姓见这条敞快的大路,还以为都修好了,不由心里失落,咋这么快就好了?也眼巴巴馋着其他村,人家通其他府县的路还没修好,一天还能赚钱,他们就不成了。

可也没敢偷懒墨迹,监工衙役看着,要是偷懒不好好干了,直接就不让干,因此个个尽心尽力的,结果——

修完了,没得修,没得赚了。

“我也不知道啊,没接到上头的通知,应该是好了吧?”监工衙役说。

有人拿了两文钱问到了黎大那儿,原本是想让大队长帮个忙,能不能让他家再去别的地儿干,看看别的地儿还要不要人手。

“去别的地儿干嘛?”黎大诧异,“咱们这儿还没修好,活没完,要盖厂,拉沙石,还要烧水泥再往这路上浇,修完了外头的,还有昭州城里头的,还有北城门往北去的。”

这人一下子给愣住了,这路平整了,咋还没修好?

啥厂?啥水泥?

可你管啥是啥,有活干就是有钱拿,大家是巴不得呢。

二月中是轰隆隆的盖起了水泥厂,昭州城外有黏土,石灰石山在北面,离着南城门外远,要是不走城里那就得绕路一大圈,走城里进,可是出来进去的狼烟地动的,那些家里情况好的还嫌压坏了城里的路。

顾兆在意效率,才不管这些说闲话的,当了一回糊涂官,就当没听到,直接让开了城门运石灰石进厂烧制。

百姓们是乐的高兴,尤其是修路的,能省一些力气多好。可昭州城里的小商贾们便唉声叹气抱怨连连,说是那些干活的整天从城里穿来穿去,如今一些小姐夫人们都不敢上街了,那他家这生意做给谁?

新上来的大人怎么乱来,不管老百姓的死活。

可这一搓人还没拧成一股绳,找大商贾商量个对付之策,先被大商贾给按下去了。

“顾大人修路是好事,一个个叫喊连天干啥,就你家那生意,没修路运石头前,也没见什么小姐夫人天天往你店里头钻。”又不客气呵斥回去的。

也有乐呵安抚的,“莫动怒莫动怒,和气生财,顾大人说了,这昭州城外的路修好了,之后就修咱昭州城里的路,咱们做买卖的让一让利,忍个两三月便好了。”

又不是真因这拉石头送南边把生意耽误完了,不过就是以前一月盈利四五十两,如今盈利三十两的关系,先紧一紧吧。

“没看林老爷光是捐粮捐钱加起来也有三千两银子了。”

抱怨的听了林老爷出的银钱数量倒吸了口冷气,“这般多?那林老爷也甘心出吗?”嘴上这么说,那是给林老爷面子,面上心里明晃晃的想这不是傻子吗。

还真听新来的官的话了。

中小商贾讨不到上头大商贾的好,都让他们忍,回去了一肚子的牢骚。

“陈家那么霸道的人家,怎么就不管了。”

“不知道吧,陈老爷的大儿子去容管了,听说是给顾大人办事的。”

“这林老爷捐粮捐钱,李家陈家去容管帮忙,咱们这新来的大人到底干了啥啊?”

小商贾们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一张张烦躁的脸,忍了城中来回运石头。

“这石头这么大,怎么修路?别把人绊一个跟头。”

“谁知道咋修,说是水泥,这水泥从去年嚷嚷到今年,谁见过?莫不是新来的胡乱编排起来的,还说要给城里修路,哄得那些大老爷个个听话,我才不稀罕走这泥啊水啊的路。”

“就是,谁稀罕啊,呸晦气。”耽误他家做买卖。

播林府县。

陈家大郎绕了条道,没直接去容管,先跑到播林去了。他家不如李家急,毕竟容管县令可是李家的姑爷,李家被顾大人记上了,那自然是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到容管去办事,所以走的是昭州直接到容管的路,近。

陈大郎耍了个小心思,他总觉得爹被新大人给迷了眼,灌了不知道多少迷魂汤,反正是出人出力出钱,还口口声声的让他们敬重顾大人,不敢造次。

啥啊。

陈大郎不服气,面上答应他爹,实际上老觉得新官就是嘴上花花,他爹年纪大了,指定是被骗的。自去年说是修路,修什么水泥路,更别提还说让他们陈家有段功德路。

路呢?

毛都没见到。

陈大郎心里不服,可胳膊拧不过他老子的大腿,这次借机去容管办事,非得拆穿了新大人的谎话,他心想,播林是最早修路的,这都半载多了,没修个囫囵完整,总有十来丈吧?

他得见见那水泥路到底长啥样。

要是没有——陈大郎冷笑了声,他非得告诉他老子,让这嘴花花的新官狠狠栽个跟头!

陈大郎是出了昭州城,因为这边到处修路动工,怕有人瞧见他没去容管去了播林回头跟他老子告状,便骑着马绕了小路一圈,给走的迷糊,按理是该到了播林了,入眼还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

啥水泥路啊,没瞧见。

果真是骗人的。陈大郎带着随从一骑就是大半天,眼看天麻黑了,赶夜路也不安全,随从说大爷,前头有个村子,咱们去借宿一晚。

便赶马到了前头村。

这村里人见外来脸生的都是戒备,陈家随从报了陈家名,又给了些银钱,这些村民才松了戒备,邀请三位进院子坐坐歇息。

陈大郎问:“老丈,这里是不是播林府县?”

“你们去播林啊?你们走歪了。”老丈回,站起来指着方向,“你们明个儿从我们村后头绕,走个半天——哦,你们骑马啊那就快了,很快就能见到通天路。”

“啥通天路?”陈大郎问。播林一个府县,还有什么通天路?

这名字起的大,昭州城都不敢这么叫。

老丈笑的脸上皱纹都簇起来了,嘴里门牙还缺了一豁,可浑然不在意,高兴说:“那条路啊是我们这么叫的,听说是什么水泥路,可那么好的路,平平坦坦的,我活了这把年纪是再也没见过这般好路,那水泥路叫低了……”

一条路名字还有高低之分?

陈大郎不信,这老丈一辈子活在乡土村子里,能见过什么世面?这水泥路能有昭州城他陈家门口青砖铺的好?

老丈见陈家人不信,也不辩驳,明个儿啊去瞧见就知道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了,从未走过如此的路,年前时下了几场雨,雨水一冲刷更是干净,没有石子,没有坑坑洼洼的泥坑,走到上头平坦,不会污了鞋袜,多好的路啊。

听说到时候闲了还会修村道,村道没有县道宽,可一想到村里也能修如此的路,老丈是高兴的饭都能多吃两口,要是村里路通到大路上了,那以后孩子们田里干活,他能背着菜去府县里头卖,走在上头轻快,多好啊。

陈大郎不信,在农家和衣将就睡了一晚,第二天起了大早,打马去播林府县里头再吃,这农家的饭菜他吃不惯,都是杂粮喇嗓子——

“大爷,你瞧,前头是不是那老丈说的通天路?”随从眼底都是震惊。

陈大郎远远瞧去,一条笔直宽阔的石青色路,因为两边各有野草野花,显得这条路干干净净的,他心中震撼,可碍于颜面,嘴硬说:“也不就是这般,跟家里门口那条青砖路差不多。”

可等打马过去了,马蹄发出哒哒哒的声响,陈大郎与随从便是对着这条路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了,尤其是陈大郎。

青砖路是好,可青砖费钱,铺起来有砖缝,会有杂草从缝里钻出来,风吹雨淋时间久了,底下砖会活动,有时候下雨一脚下去,那不平的砖翘起,缝隙呲人一脚面的污水。

如今这条路中间有一道缝隙印子,可再小不过,又是实打实的,半根杂草也不会生长,路宽阔,两道有村民下苦力推着木车在上头走,车板里装了沉甸甸的粉末状,有的是沙石,可一人推着走的轻快,半点都不费力气似得。

这情况看的陈大郎直眼。

他家是做首饰买卖,可开的翡翠石头沉甸甸的,因为贵重,装了一板车的石头,从山上到开石头的庄子,一路上都是四五个个伙计拉一车,慢慢的护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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