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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州商队与陈二娘回途正好遇见了。

七月中从怀安出来,一路往南,天气炎热,又下了几场雨,在车厢中一坐便是一天,里头又闷又热,打开了车帘一路尘土扑面,有时候一连走个三四天也遇不到镇子,没法洗漱。

陈大郎心疼妹子,便说不赶路,慢悠悠回去。可被颠的更是憔悴的陈二娘说想早点回家,“我想早些时日见阿娘和爹。”

见妹妹如此说,陈大郎便定了,咬咬牙继续赶路。

“那就路上辛苦些,咱们早些回去,如今的昭州跟以前可不一样了。”

车里的陈二娘忍着难受不适,没仔细听清大哥说什么,她望着南边的方向,草木葱葱郁郁遮盖住了视线,可那里有爹娘在。

再坚持坚持。陈二娘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了,和离了一身的名节也糟蹋完了,若不是真的想临死前见爹娘一面,把唯一的女儿托付在爹娘手中,她怕是早已了断了这条命。

下去陪大郎了。

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看护好儿子,才让他小小年纪便着了道去了。

于是这一路上,不管是如何艰难,车队赶着走,陈二娘没开口说一声不舒服,而年仅十七的大娘见母亲如此,也死死咬着牙关坚持了下来。

陈家男丁反倒是心疼怜惜这位外甥女了。

“不愧是二姐的孩子。”

陈大郎也带着几分骄傲来,回想起以前兄妹二人在村中时,“二娘小时候可厉害着,胆子大树都敢往上爬。”还是他害怕,怕掉下来摔坏了胳膊腿,便哄了二娘说你要吃果子,大哥给你摘,你下来看着就是。

陈家半路发家,陈三郎生下来时,陈翁已经考中当了个小官,因此往后再多的弟弟妹妹,不管是嫡亲的还是庶出的,陈大郎跟二娘关系是最好的。

终于在这般急匆匆赶路中,七月中刚过没两天看见了水泥路。

队伍们纷纷露出笑脸来,松了口气,“到了。”

对出了一趟远门的昭州人来说,瞧见了这条水泥路,那便是走上了回家的路。车厢中的陈二娘,本是晕晕沉沉的,如今听见到了二字,强撑着身子坐起,询问:“到家了吗?”

大娘日夜同母亲一辆车,好照顾母亲,此刻卷起了车帘看了眼,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背后陈二娘久久没得音信,问了句怎么了。

“娘,这、这是昭州吗?”

确实是一片荒芜,野花草丛树木横生,可这一条长长久久看不到尽头的路——

陈大郎笑的爽朗,“好孩子,这不是昭州,这是咱们昭州修的路,水泥路,踏上这条路咱们就舒坦了,不用两天就能回去了。”

“水泥路?”大娘从未听过有些好奇。

陈三郎有意想哄哄这位之前从未见过的外甥女,说:“大娘下来瞧瞧,咱们都是自家人,不怕的。”

“去吧。”陈二娘哄着女儿下去凑热闹,若是放在固原府县,她还是县令夫人,女儿是小姐,那便不能抛头露脸的。可她时日不多了,陈二娘有心想让哥哥弟弟在短暂的时间中,看在她的面,能和女儿关系相处的好些。

等她哪日要是走了,也能多几分爱护照拂。

大娘也是好奇,等着脚踏凳子,可被旁边大舅舅抱着下来了,大娘是有些不好意思,可大舅舅一脸慈爱的摸摸她的头发。

“咱们一家人,去玩吧,累了就上来歇会。”陈大郎道。

大娘跑了几步,她长这般大,也只有幼年时同母亲出府参加过几次宴会,后来便没有了。如今在众人爱护的目光下,大娘露出几分好奇,从泥土地上走了几步,踩到了那条她未听过的水泥路。

“娘,这路好不同。”大娘惊呼。

陈家男丁便发出自豪又疼爱的笑声。

“这算啥,咱们昭州还有旁的不同。”

“对,那椰皂好使,到时候给大娘备上,还有那丝麻货,那颜色我瞧着官学的学生穿过,个个跟姑娘似得。”

马车上了水泥路,碌碌的压过,车厢中的陈二娘明显感觉到轻松不颠簸了,这才真的有几分好奇,强撑身体坐了起来,便看到前头跑回来让她看的女儿。

“娘看到了,这路真好。”

路好走的也快,第二天晌午便能看到昭州城的北门了,越是往前走,那城门先缓缓打开,里头陆陆续续打头的、护卫、货车一辆辆的,排成了长长一条队伍,怎么看都没个完。

城中城外百姓皆是驻足来瞧热闹的。

“黎老板出货了。”

“这次怎么这么多人这么多车马,有一百来号人了吗?”

“瞧着像有了。”

陈家男丁往旁边让了让,留开了道,驻足不走了,一人下马到了车厢旁,说:“瞧热闹了,咱们昭州商出货了。”

车帘掀开。

其实刚大哥叫车马队避让,陈二娘都听见了,只是不明白,爹是昭州的知州,怎么一个商队,大哥还要‘让一让’呢?这商队是如何大的本事。

等掀开了帘子,便知晓了。

母女二人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人多车马多,百姓驻足围观讨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笑容,她大哥弟弟们更是下了马,一脸的自豪,那队伍很长,走的也慢一些,等到了她们车队边上,大哥还上前打招呼。

“黎老板。”

黎周周从马上下来,也没太多寒暄,真诚道了喜,“令妹回来了,这便是大喜事,一家团聚了。”

“这次多亏了黎老板和顾大人的福,才顺顺利利没什么大波折。”陈大郎拱手再次道谢,也不打搅耽误黎老板出发,说:“一路顺风。”

“好,谢谢。”黎周周重新上了马。

苏石毅则是同孟见云聊了两句,说自己要去唐州了,这次不能一起前往,你要啥给你带一些?孟见云酷酷的说了个无,这对话就结束了。

双方说话耽搁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商队继续赶路了,踏上了那条水泥路。等人影不见了,车厢里的大娘才收回目光,小声询问阿娘,这商队带头的是不是一位哥儿啊,好威风。

她瞧见眉间一点红了。

“应当是夫郎。”陈二娘道。这年岁怕是成亲了。只是刚见,大哥几位弟弟对着这位商贾夫郎十分尊敬,也不知何来头,她未出嫁时,也没听过昭州有黎氏家族的。

陈大郎听到母女二人闲聊,不过在外头人多耳杂的,就说:“这位黎老板是位好人,不管是送信去固原还是接二妹你们回来,他家都出了一份力,自当是感谢的。”

“回去说吧。”

“阿娘知道你要回来,定是会高兴坏了。”

这次进城顺利,百姓们刚送完昭州商,还未散去,三三两两的扎堆聊天,街道全是水泥路铺的,干干净净没有污秽,百姓们挑着担子买卖的吆喝的,还有吃食铺子传来的香气。

这些陌生景象,陈二娘恍惚了下,像是来错了地方。

这跟她记忆中的昭州没有半分相似。

大娘好奇的掀开帘子,若是以前她定是不敢这般举止大胆放肆,失了县令之女的规矩,可一路走来,舅舅们对她十分疼爱,甚至可说宠溺程度了。

一方天地拘束十多年,如今不过见惯了几次外头的景色,那便是如脱缰的野马,胆子大了也向往了外头。

大娘这番举动,陈二娘也没斥责约束。她身子不好,命不久矣,自然是想多宠宠女儿。

“咱们一会到了百善街那才热闹。”

“大娘喝椰子不?舅舅给你买几个,回去咱们喝。”

陈家男丁去买椰子了,以前昭州城是没这玩意,如今椰货出来了,路也修好了,一些吉汀容管外头的散落村子有椰树,摘了一路运到昭州卖,别提,价钱还高了几分。

大家都尝尝鲜。

没一会陈三郎手里抱了俩椰子回来,同时说:“我刚听说,这次黎老板还给咱昭州城留了一些椰货和丝麻布匹,听说每天还限量卖。”

若是别家生意,什么限量卖,陈大郎才不稀罕,到了黎家做的买卖生意这边,陈大郎就知道为何。

那是因为东西,十分稀奇。

就拿这椰子来说,以前爹去吉汀容管,他跟着跑,第一天觉得新鲜喝了俩,之后顿顿的喝,喝的都快吐了腻了,可这不稀罕的东西,到了黎家厂子里,那就不一样,生了个花出来。

“那我明日亲自上铺子里买,多少给我一些面子的。”陈大郎道。

女子爱俏,二妹与外甥女回来了,以前受了这么多的苦,如今自然是加倍的甜回去,什么好东西都奉上,这才值当。

车马一路到了陈府。

近乡情更怯。

陈二娘看着大门怕了,可还没等通传,里头急巴巴的冲出来一群人,陈二娘还没下车,外头先响起声:“是不是我的婕娘回来了。”

“大郎,是不是婕娘回来了。”

“我的婕娘。”

陈二娘听到熟悉的闺名,听到母亲的声,再也没有怯意,不等车夫放了凳子,掀了帘子往下去,腿一软差点摔了,被旁边人扶着,母女二人隔空对望,泪扑簌簌的滚下。

“娘。”陈二娘泪流满面喊道。

陈夫人扑了上前,紧紧的抱着女儿,“婕娘,我的婕娘回来了……”

这是她的肉啊。

之后陈府自然是一顿的热闹,喜极而泣哭的不在话下,陈翁悄悄抹了抹泪,还装着严父,可一开口说一句回家便好,便是声音哽咽沙哑,热泪满眶的。

……

福宝放暑假不上学了。

准确来说,福宝已经放了半个月的暑假了。天天跟他阿爹黏糊一起,当个小尾巴跟屁虫,他阿爹去厂里对货查货,他也吧嗒吧嗒跟着一起。

反正是带着汪汪到处的疯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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