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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床边坐下,不错眼的盯着苏灿瑶恬静的睡颜,眼底柔情万千,半晌,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轻柔一吻。

窗外响起清脆的鸟鸣声。

他拉上幔帐,抬脚走了出去。

裴元卿回房洗去一身尘埃,换了身衣裳,在躺椅上歇息了两刻钟,起来用了一碗汤饼,见时辰差不多了,走出寂静的庭院,骑马去了东宫。

他拿着令牌,从东宫侧门走进去,一名管事恭敬的带着他绕过假山游廊,朝着祁烈的书房而去。

东宫和皇宫只有一墙之隔,熹微的晨光映在红墙上,能远远听到钟鼓楼传来的晨鼓声,肃穆而庄重。

裴元卿走到书房前,听到里面似乎有客人,就没有走进去,静静等在门外。

他站在廊下拐角处,抬头朝皇宫的方向望去,金色朝霞漫天洒下,碧瓦朱甍,整座皇宫笼罩在晨曦中,气势恢宏。

他恍然间想起,父皇曾经牵着他在宫道上蹒跚学步,金灿灿的阳光落在白玉地面上,像一条璀璨的星河,皇兄会在尽头拍着手等他。

那时他觉得父皇的手掌是那样宽厚,好像会永远稳稳当当的扶着他往前走,皇兄是那样高,他跑过去还得仰头看他,于是他每次都张开手臂,让皇兄把他举起来。

穿堂风悄无声息的掠过长廊,轻轻吹动裴元卿的衣袂,恍惚中他好像还能听到孩童欢快的笑声,那样无忧无虑。

——“诶呦!”

一人急匆匆地走过拐角,没留意到站在那里的裴元卿,正撞在裴元卿身上。

裴元卿恍然回神。

那人手里捧的匣子摔到地上,里面的画轴滚了出来。

裴元卿抬头望去,看到捂着脑门的胡安,不由愣了一下。

胡安也怔愣一瞬,顾不得去捡画,激动地喊:“裴公子!你来京城了恩公也来京城了吗”

裴元卿点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胡安想起正事,连忙蹲下把地上的画捡了起来,确定画轴没事,才笑着开口道:“我是来取画的,多亏恩公帮我顺利交差,陛下看过这些画后十分满意,让太子殿下亲自派人保管,现在临近万寿节,得把这些画悬挂于大明塔中,我对这些画比较熟悉,上头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

他顿了顿疑惑问:“裴公子怎么会来东宫”

裴元卿声音一滞。

胡安嗓门大说话声也大,祁烈听到他们的对话声,从屋子里走进来,兴致勃勃问:“你们认识”

胡安躬着身行礼,笑容满面地回道:“是,臣是路过丹阳城的时候与裴公子相识的,裴公子跟其未婚妻还帮过臣一个大忙。”

祁烈唇角浮起促狭笑意,“连你都知道元卿有未婚妻”

“当然,丹阳城里基本人人都知道。”胡安笑容可掬,嗓门极大的道:“大家都说裴公子和苏姑娘是神仙眷侣呢。”

“……”裴元卿窘迫的咳了一声。

祁烈眼中笑意更浓,这段日子他心情都格外的好,哪怕被关禁闭,只要一想到不但弟弟找回来了,连弟妹都有了,就忍不住心情愉悦。

胡安将画轴里的画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其中一个画轴摔得散开了,他把画卷展开,重新小心翼翼的卷起来。

裴元卿目光散漫的看过去,神色微微一顿,“等等!”

胡安动作停住,抬头望他,“怎么了裴公子”

裴元卿将他手里的画接过去,目光专注的看了起来,神色惊疑不定。

祁烈走至近前,看向他手里的画,“有什么问题吗”

裴元卿眉心蹙起,目光依旧牢牢盯着手里的画:“我之前见过这幅画,总觉得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胡安探头去看,“我觉得跟之前一样呀我怎么没看出差别。”

裴元卿唇角抿紧,将画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我也没看出差别,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祁烈知道他有过目不忘之能,既然他以前见过这些画,那么现在这些画哪怕有分毫的差别,他也一定能辨认出来。

“你再仔细看看,这些画像至关重要,不容有失。”

三人进了书房,裴元卿把每幅画都展开看了看。

胡安指着画上的那滴血,神色激动道:“裴公子,你快看,连这滴血的位置形状都分毫不差,应该不会有假。”

“是一模一样……”裴元卿手指轻轻抚过画卷,脑海里一一闪现出这些画之前样子,沉默了片刻,忽然神色一动。

他指着画上将军穿的铠甲边缘的纹路,“你们看这里,这条线原本是极为顺滑的,我看杳杳一笔画成的,但是现在这里有了轻微的褶皱。”

胡安把脸都快贴到画上了,才看出那一丝轻微的褶皱,“这……不算什么吧”

裴元卿又把其他画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发现都有这种情况,就像微微氤氲了一点,有些线条某一处微微变粗,差别非常微小。

“会不会是受潮了”胡安平时粗心惯了,实在觉得这些差别太过细微,没必要在乎,“画既然没有被调换,也看不出太大的差别,没事吧”

乾丰帝和朝臣们总不会贴到画上去看,稍微有一点点的瑕疵,他觉得完全可以忽略。

祁烈面色严肃,“万寿节当日,这十二位忠臣里,还活着的人都会到场,那几位已经过世的,他们的家人也会到场观礼,此事绝不能出差错。”

他顿了顿,对胡安道:“这些画像你先不要带走,待我们确认没问题后,孤再派人送去给你。”

“是,殿下。”胡安躬着身退了出去。

他走远后,忍不住挠了挠头。

裴公子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太子府啊

书房里,裴元卿把别院里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祁烈听后神色凝重,立即派人暗中去盯着别院那些护院和小厮们,又派了几个人去煤窑附近暗中查探。

两人将一切交代妥当,才说起这十二幅功臣图。

祁烈肃容道:“打江山不容易,守江山也同样不容易,当年大昭初立,父皇重用这十二名功臣,给他们权力,予以重任,让他们去大昭各地镇守,这些人本来都是他的心腹之臣。”

“可权力最容易腐蚀人心,这些年父皇体力不支,精力大不如前,他们野心愈大,有人暗中贪墨,有人徇私枉法包庇子孙,还有人豢养私兵,这十二幅画像是行赏,也是告诫,让他们时刻警醒自己是大昭的臣子,更是父皇收拢人心之举,所以这十二幅画像绝不可以出现任何差池。”

裴元卿沉默片刻,沉声问:“父皇身体还好吗”

“半个月前,父皇在上朝的时候突然昏倒,当时朝野震荡。”祁烈叹息一声,顿了顿道:“不过你不要太担心,太医说只要父皇放宽心态,安心休养,至少能坚持五年,至于五年后,还要看具体情况……”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乾丰帝前半生四处征战,后来大昭初立,国事繁重,他日理万机,几乎日日殚精竭虑,他确实是位好皇帝,可惜他近些年来身子有恙,国事松懈了很多,才让一些人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

祁烈拍了拍裴元卿的肩膀,“粲儿,我准备年后就跟父皇说你的事。”

裴元卿猝不及防的抬起头。

祁烈苦口婆心道:“这朝中我真正能信任的人只有你,父皇日益年迈,朝中这几年肯定不会太平,我跟父皇都需要你。”

经过这几次的事,他清晰的意识到弟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年幼的孩童,不再需要他过分的保护,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如果父皇身体无恙,他还能等,但自从父皇在朝堂上昏倒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太医只能尽力而为,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状况。

他弟弟失踪这么多年,必须在父皇活着的时候重返朝堂,如此身份才能更名正言顺,不会受到猜疑。

裴元卿抿紧唇角,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身为大昭的皇子,也有他的责任,他不可能永远偏安一隅。

这波谲云诡的皇城里,有他血脉相连的两位至亲。

裴元卿抬眸看向祁烈,沉声道:“皇兄,再给我半年时间……至少让我回一趟丹阳城。”

“回去做什么”祁烈问。

裴元卿抿了下唇,面庞微红,拳头抵在唇边咳了一声:“回去下聘。”

祁烈眉宇一松,随即哑然失笑。

原来他弟弟是怕媳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