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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么大事。”习绿将粥喂到她嘴边,看着她没有血色的嘴唇道:“殿下先喝粥吧。”

祁丹朱笑了笑,没有再多问。

青枚这个人性子软,向来没有什么主意,只会老实听主子吩咐,习绿则与之相反,性子坚定,遇事果决冷静。

祁丹朱低头,老老实实地喝了一口粥,青枚端来的是红枣糖水粥,味道有些甜,软软糯糯,祁丹朱忍不住舔了下唇角。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否则以她现在这个身子,恐怕连这间屋子都走出不去。

祁丹朱将一碗糖水粥都喝下去,习绿放下白瓷碗,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嘴,才开口道:“皇后娘娘今天早晨将您亲手抄写的经文送到了沈府,可这中间出了岔子。”

“什么岔子?”

习绿眉心微蹙,直言道:“那些经文里夹了一首情诗。”

祁丹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又觉得有些可笑,“大家以为我给沈厚写情诗?”

“嗯。”习绿道:“这首情诗夹在经文里,本来无人察觉,但是沈公子看那些经文的时候,正好有许多公子去看望他,大家都想一睹殿下的字,争先恐后地看殿下亲手抄写的经文,不小心发现了那首情诗,这件事才被大家知道了。”

祁丹朱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自嘲道:“他们对我的文采还真是信得过,我若是能写出情诗,先生便该笑了。”

习绿却没有她这样乐观的好心态,实在没笑出来,这件事可大可小,事关祁丹朱的清白,必须想办法解释清楚才行。

她道:“会是皇后娘娘让人这么做的么?”

祁丹朱摇头,“皇后如果想折磨我,大可不必用这么阴损的法子。”

陈皇后公私分得很清楚,虽然不理后宫事宜,但也绝不会恶意陷害谁,如果想折腾她,绝不会假手他人,也不会故意设计一出这么迂回的法子。

习绿继续分析,“那是沈家?沈家为了报复殿下,所以故意如此做,想趁机坏了殿下的名声?”

祁丹朱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还是摇头,“沈家这样做也没有什么好处,如果真的要报复我,不至于用这么不痛不痒的法子。”

“那会是谁?”习绿拧眉。

祁丹朱安静地想了一会儿,意味深长道:“替我更衣,我要去面见父皇,亲自解释此事。”

“您的身子能行吗?”习绿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忍不住担心。

“不行也得行。”祁丹朱眸色晦暗,低笑道:“不然就枉费父皇安排的这出戏了。”

一刻钟后,祁丹朱迈步走进乾安宫内,锦帝见她面色苍白,赶紧让人将她扶了起来,赐坐给她。

祁丹朱这次没有拒绝,谢恩坐下。

锦帝关切道:“丹朱,朕听说你受了风寒,身子还没恢复怎么就跑过来了?你有什么事让宫女们来通知一声就行了,不用亲自跑过来。”

祁丹朱拢了垅身上的斗篷,虚弱地咳了一声,道:“父皇,儿臣心中急切,才亲自跑了这一趟,儿臣听说皇后娘娘派人送去沈府的经书里夹着一首情诗,那首情诗绝非儿臣所写,儿臣亲自前来,是想请父皇彻查此事。”

锦帝面露惊讶之色,“丹朱向来活得自由,不在乎他人想法,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丹朱这次何必如此紧张?”

“儿臣是女儿家,此事事关儿臣的名声,儿臣不得不紧张。”她笑了笑,露出几分少女怀春的模样,“况且,儿臣担心其他人会误会。”

锦帝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在探究她对沈厚究竟是什么心意,过了一会儿,摇头失笑,意味不明地感慨道:“一转眼,丹朱都长成大姑娘了,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

他设计这一出,就是为了探查祁丹朱的心意,祁丹朱看起来对沈厚满不在乎,但她身子还没恢复就急着前来解释,如此欲盖弥彰,答案反而昭然若揭。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祁丹朱弯唇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口茶。

锦帝放下手里的奏折,浅笑道:“丹朱,其实你无需担心,那情诗的字迹很明显跟你的字迹不一样,只要留心观察就能发现,此事朕已经派人查明了,是蓬莱宫的一位宫女所为,她心悦沈家公子,借这个机会将情诗夹在了那些经文里,大胆表明心意,没想到被大家误会了,朕已经严惩了她,也让人跟沈家解释清楚了,你不必担心,不会有人误会你。”

祁丹朱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拍了拍胸脯道:“那就好,幸好父皇明察。”

锦帝一脸笑意地望着她,苦口婆心道:“你身子不好就别到处跑,这几天在宫里好好休息。”

祁丹朱咳嗽了两声,点头道:“儿臣知道了。”

锦帝兴味盎然,像闲聊一样道:“朕听说你最近出宫出的很勤,好像在宫外拜了位先生为师?”

“嗯。”祁丹朱眸子一亮,笑盈盈道:“父皇,先生就是我上次跟您讨要的那位书生,他当时住在相府中,名唤‘君行之’。”

“原来是他。”锦帝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祁丹朱轻轻颔首,赞不绝口道:“先生才学出众,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今年应会参加科举,到时父皇可以好好攷较一下他的才学,说不定可以为朝廷所用。”

锦帝笑了笑,诧异道:“难得见到丹朱如此欣赏一个人,朕有时间定然要好好见见此人。”

祁丹朱信心满满,语调不自觉有些上扬,“先生已经拜姜太傅为师,如今就住在太傅府里,姜太傅学富五车,有他教导,先生的才华必定能再上一层楼。”

锦帝微愣了一下,低声呢喃,“姜仁扈……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徒了,你这先生是位有福气的……”

他声音微微低了下去,可能是想起了太子,神色有些复杂,停顿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祁丹朱安静坐着,没有出声打扰他,太子是这个皇宫里的禁忌,就连她也不能轻易触碰。

锦帝眸色莫测地看着殿外的蔚蓝天空,沉默半晌,蓦然道:“明渊当初拜姜仁扈为师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艳阳天。”

祁丹朱愣了一下,明渊是太子的名讳,这些年来锦帝从不曾这样唤过,这还是第一次。

她不知该如何应答,抿了抿唇,锦帝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天是明渊的周岁宴,当时朕虽然已经在众人的拥护下做了皇帝,却还没有带兵打进京城,仍旧身处乱世。”

“战乱之中,兵荒马乱,如今回忆起来,明渊周岁宴办的有些潦草,当时正好打了败仗,气氛压抑,众将士们前来祝贺,大家一起喝酒吃肉,开怀畅饮,气氛才渐渐热闹起来。”

锦帝回忆起峥嵘岁月,昏黄的眼睛不自觉明亮了几分,“明渊生来便聪明伶俐,长得玉雪可爱,试晬的时候,朕亲自抱着他,他一手抓住了金印,一手抓住了朕胸前的龙纹,在场的将士们看到这一幕,无不热血沸腾,他们都说这是极好的兆头,代表明渊是龙子,而朕是真命天子,说明朕天命所归,必定能战胜敌军,夺得天下。”

“众人欣喜若狂,朕立即册封明渊为太子,并当场封姜仁扈为太傅,所有人都士气大振。”

“明渊的生辰宴后,不知是因为明渊真的是龙子,有上天相助,福泽庇佑,还是因为将士们受到了激励,从那日起,我们一鼓作气,反败为胜,将敌军打得节节败退,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攻向了京城……”

锦帝声音忽然戛然而止,余音在空气中回荡片刻,便消失地无影无踪,大殿再次寂静下来。

安静的大殿内,唯有屋外余晖从殿门照进来,冷冷清清,带着秋天的萧瑟。

“然后呢?父皇,之后发生了什么?”祁丹朱懵懂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带着刺耳的尖锐。

锦帝抬手抹了一把脸,神色黯淡,声音低沉而沙哑,“没什么……”

“哦。”

祁丹朱垂下眸子,乌黑的羽睫遮住了眼帘。

太子就死在了入京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