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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行之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种怪异之感,明明感人至深的画面,骤然变得有些滑稽。

长公主抽噎了两声,忽然像想到什么一样,一脸惊恐地抬头,“陛下!柔妃娘娘在我梦中哭得那样凄惨,这玉如意又无缘无故忽然断裂,柔妃娘娘是不是在警示什么?她在这人世间可还有牵挂或者未了的心愿?”

锦帝神色一滞,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祁丹朱。

大家都知道,柔妃娘娘死前还在叮嘱锦帝好好照顾祁丹朱,她唯一的牵挂自然就是祁丹朱。

魏闵德忽然声音沉重道:“陛下,难道柔妃娘娘是知道有人想让九公主远嫁,所以才提前托梦给长公主,暗示她不想让九公主远嫁?”

锦帝身体一震,面色变了变,目光沉沉地看着玉如意,神色有些迟疑。

魏闵德跟祁丹朱无亲无故,甚至他的女儿魏沁雪和祁丹朱才刚刚结了仇,他说出口的话,总比旁人更可信一些,能入得了锦帝的耳朵。

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乌亥里还没提出和亲的时候,长公主就已经梦到柔妃娘娘哭泣,这必然是柔妃娘娘提前预知到九公主要远嫁他乡,所以才伤心难忍啊!

锦帝沉默了一会儿,勉强镇定道:“大家想多了,柔妃与长公主只是见过几面,关系并不密切,柔妃若真的不舍得丹朱,何必托梦给长公主,直接拖梦给朕不就行了?”

祁明长一直安静地听着,闻言眸子动了动,忽然涩声开口道:“父皇,其实儿臣也梦到了母妃了。”

锦帝瞳孔微震,眉眼出现几分慌乱,他抬头看向祁明长,似乎在审视祁明长话的真假。

祁明长不偏不倚回地看着他,神色坦然地任由他打量,让锦帝辨别不出真伪。

锦帝咽了口口水,沉声问:“你梦到了什么?如实说来。”

祁明长露出悲凉的神色,“母妃在梦中含泪问我……”

他转头看向锦帝,声音幽幽地一字一句道:“明长,我为护他而死,他为何不护我女儿?”

祁明长的话如一道惊雷劈在锦帝的身上,锦帝面色大变。

众人也纷纷变了面色,神色惊恐不已地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柔妃短暂的一生,充满了神秘与传奇色彩。

她是锦帝亲自带回宫的美人,无人知她姓名,也无人知她从何处而来。

她从入宫起便深受宠爱,锦衣玉食,可她体弱多病,从入宫后太医就常驻咏花宫,听说她怀九公主的时候几次险些丢了性命,好不容易才顺利产下孩子。

锦帝疼惜她,从不让她出现在人前应酬,只让她随心所欲地活在咏花宫里,甚至不用她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在她入宫第一日锦帝就亲自下旨,她见到皇后和锦帝免去一切礼仪,不用行礼,这是从未有过的天大殊荣,她受宠之程度前无来者。

百姓间甚至流传,说柔妃其实是锦帝在山林间捡回的妖精,她最后替锦帝挡了一刀便香消玉殒,说明她是前来报恩的,妖精报恩后就要离开了。

百姓将锦帝和柔妃娘娘的故事编造的唯美而动听,被人私下传唱,无数人为之动容。

大臣们看着祁丹朱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有时候忍不住怀疑传闻都是真的。

锦帝忽然露出一丝崩溃的神色,慌乱地摇头,声音嘶哑地怒吼:“不可能,绝不可能!如果你们都能梦她,为何这些年来,她从来不入朕的梦?”

安静的草场落针可闻,无人能回答,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长公主继续低低的哭泣着,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陈皇后听着锦帝的嘶吼声,停住拨弄佛珠的动作,沉默一会儿,声音干涩地开口。

她似感慨似闲话家常一般道:“陛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岁数大了,总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本宫前段时间也梦到柔妃了。”

锦帝一下子抬起头,双目如鹰地看着她,嘴唇紧抿,神色紧绷。

陈皇后却未看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前面。

陈皇后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将佛珠放到旁边道:“她说,阿澜,山上的昙花开了,你最喜欢昙花了,我陪你去看。”

“她说,阿澜,南边儿又打起来了,跑来不少逃难的人,他们衣衫褴褛,无家可归,其中还有不少老弱妇孺,我们等会去城门下施粥吧。”

陈皇后声音顿了顿,终于转头看向锦帝,声音没有起伏道:“她还说,阿澜,我救的那个少年,他定然是个好人,你嫁与他吧?”

风吹起地上的落叶,众人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纷纷低下头去,无人敢去看陈皇后的神情。

陈皇后的话,他们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却只觉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大家垂首而立,谁也不敢深思这些话背后代表什么。

锦帝听到陈皇后的话后,身子一下子僵住,眉眼浮现起复杂的神色,喉咙像被什么扼住了一样,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祁丹朱淡漠地坐在那里冷眼旁观,眼中毫无温度,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冰雕一样,所有情绪都被冰封在她如雪的眼眸里。

君行之一直担忧地看着她,似是想从那冰雪里窥探一分她的真实情绪。

半晌,锦帝动了动,他手握成拳抵在额头上,一瞬间好像苍老了很多。

众人大气也不敢喘,直直地看着他,他用手抵着额头,声音疲惫地呢喃道:“柔妃,你从不出现在朕的梦中,可是心中还怨恨朕?”

锦帝的声音低得近乎不可闻,可安静的草场上,不少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将头埋得更低,恨不能将耳朵藏起来。

锦帝亏欠了柔妃什么?柔妃不是受尽万千宠爱么,为何会怨恨锦帝?

大家满腹疑问,只是窥探到了深宫一角,便觉得不胜寒栗。

锦帝抬头看向祁丹朱,又似在透过祁丹朱看着什么,一阵长久地沉默后,他抹了一把脸,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锦帝看了看地上的玉如意,目光扫过众人,沉声开口道:“第三轮比赛,君行之胜。”

一锤定音,祁丹朱轻轻闭了闭眼睛。

君行之骤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他看着祁丹朱在阳光下的面容,浅浅地笑了一下。

姜仁扈听到比赛结果,忍不住笑出了声,胸口一块大石彻底落了地。

祁明长身上力气一松,靠回椅背上,脸上的阴云散去,堵在喉咙里的那口气终于顺了。

锦帝语气不容置喙,扔下这句话后,便踉跄着离开了,张全等人赶紧跑过去搀扶他。

乌亥里想要张口辩驳,可观锦帝面色,也意识到现在气氛不对劲,下意识的地闭了嘴。

锦帝已有定夺,此次态度坚决,再难更改,他再胡闹也是枉然。

群臣这次也不敢再多言,祁丹朱这婚事拒绝的名正言顺,君行之胜利的合情合理,他们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更何况,现在锦帝正是思念柔妃娘娘的时候,他们若硬要将九公主往火坑里推,恐怕会牵连自身,锦帝说不定一个不悦就反手将他们推进火堆里,所以一个个全都不敢再多言。

至于和亲之事,塞外使臣们究竟肯不肯罢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这一切都跟九公主再无关系,等锦帝平静下来,他们再另行寻求解决之道即可。

祁丹朱和亲之事已经有了决断,大臣们不敢再多言,妃嫔和皇子、公主们则神色各异。

陈皇后听到比赛结果之后,便再未看众人一眼,抬步离去。

祁明毓神色晦暗莫测,看不出喜怒。

祁潭湘懊恼地咬紧下唇,心中失望不已,又隐隐有些惧怕,她想起祁芙薇之前的话,不自觉担忧起来,如果塞外使臣不肯放弃,锦帝真的挑中她前去和亲可就糟了。

她心中惊疑不定,忍不住抬头看向沈厚,却发现沈厚正在看着祁芙薇,她不由一愣,朝祁芙薇看了过去。

祁芙薇弱柳扶风地攥着帕子,苍白着面容低声轻咳着,一副随时能咳晕过去的架势。

她不由目露鄙夷,一个病秧子而已,根本不成气候,她再抬头去看,沈厚已经移开了目光,她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果然只是巧合罢了。

在众人或是可惜叹息声中,或是庆幸的欢呼声中,祁丹朱抬眸,与君行之遥遥对视一眼,唇畔缓慢绽开了一抹温柔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