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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快了。”他说,他想了想,“我那个时候应该在东南方向的小星球上。”

我抬头瞥向他,“你还要去啊?”我一边翻找着碟片,一边说,“你这几年都没停过,也太辛苦了。”

自裴可之结束了心理医生的职业生涯后,他就一直奔波于不同原始星球上。假如冒险家这个职业还存在,他一定能被评为劳模。

“抓紧时间嘛,再过个几十年跑不动了,”裴可之耸了耸肩,他随口道,“到时候我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就寄给你。”

我点头说好,有点儿期待你会寄给我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今年裴可之的生日,我待在莫亚蒂母亲的小星球上,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回去时,飞船在一颗小星球中转停靠,我顺便下去逛了逛当地的民俗市场。也就在那儿,给他买了生日礼物——陶土烧的小人。两个小人手拉着手,一个嵌着天蓝色玻璃珠当眼睛,一个给嘴巴那儿挖了个大大的半圆,寓意在大笑。不知道裴可之喜不喜欢,反正我挺喜欢的。

“这个片怎么样?”裴可之递给我一张影碟,我接过,上面的简介写着这是关于一个经验丰富的冒险家,在一次旅途中由于自然灾害濒临死亡的故事。

影片着重在冒险家死亡前的48小时,看他如何满怀希望地挣扎,情绪崩溃又不断尝试,到绝望,最后平静。期间穿插了他对自己人生的回忆,展现这个人物一生的同时也讨论很多问题。

“你还是喜欢这种。”我说。

这么多年了,裴可之的口味就没变过。他喜欢看两种影片,一是故事简单,但内容深刻的文艺片,二是故事魔幻,充满隐喻和宗教色彩的cult片。

前者我尚可以陪他一起看。后者往往会有很多赤裸、血腥,充满直白恶意的镜头,我通常会感到不忍,看到一半就蒙住眼睛。他则是能津津有味,为其中的黑色幽默捧腹大笑。

眼见裴可之的手要落在箱子里的一张cult片上了,我紧急抓住他的爪子,“再找一张吧。找张轻松的,好笑的。看完这个,正好当调剂品。”

“好吧。”

裴可之遗憾收手,他恋恋不舍地瞥了几眼那张影碟。可看到姜冻冬这么反对,他也没坚持,“你找张轻松的吧。”

姜冻冬低着头,挑选着合格的爆米花影片。

裴可之的手撑在地板上,他微微垂下眼,便看见了姜冻冬的发旋,缕缕白发正随着旋顺下。或许明年,姜冻冬的头发就白完了。

裴可之想。

他抬起头,不经意间在玻璃窗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雨水淅淅沥沥的黑夜里,他灰色的头发反射着室内的光线,和白发无异。

在方形的窗框上,院子里的梧桐若隐若现,裴可之看见他和姜冻冬的倒影一左一右,挨得近极了。姜冻冬后脑勺对着窗,他正面对着,中间的纸箱没有映在画面。看上去姜冻冬与他之间毫无距离,仿佛他们正在拥抱、正在温存;仿佛许多暮年夫妻挂在墙上的艺术照。

“明天吃什么啊?”姜冻冬随意地发问。

裴可之回想了一下冰箱的食材,“有蚕豆,炒蚕豆和香肠吃。”

裴可之说完,便看见姜冻冬露出‘想吃,但不想剥蚕豆皮,又觉得还是要做点儿事不能白吃白喝’的纠结表情,裴可之轻笑道,“已经剥好了的。”

姜冻冬满意地晃了晃身子。

或许姜冻冬没有察觉,但裴可之却总有些困惑,困惑他和姜冻冬的对话为什么会这么日常了,日常得过于熟稔,熟稔到来一种残忍的地步,好像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从未分开过。他最困惑的点还在于这种日常不是他有心营造的。它自然而然地就这么发生了。

“这张怎么样?”姜冻冬终于选出一张影碟,拿给裴可之看,“评分不错,分类是轻松爆笑。”

“挺好的。”裴可之瞥了一眼,连名字都没看清。他并不关心这是什么片子。他的目光落在姜冻冬的脸庞,“就它了吧。”

得到裴可之地肯定,姜冻冬很高兴。“我真有眼光。”姜冻冬沾沾自喜地说。

裴可之凝视着姜冻冬,他本来是带着探究的意图。可当他看见姜冻冬的笑容,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裴可之很确定,曾经他和姜冻冬在白象群山的约定已经实现了。

‘姜冻冬,我们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吧。’在说出这句话后,雪山之巅爆发的欢呼声吞噬了他的下半句,‘我们一起走到白头吧。’

裴可之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否传达到姜冻冬的耳边。无论如何,都没关系。

尽管并没有在一起,但他们都有了新的生活。尽管并没有在一起,但他们都白了头。尽管并没有在一起,但现在这样也未尝不好。

鬼使神差的,裴可之的手轻轻地落到了姜冻冬的头顶。干燥、细密的丝发在他的掌心骚动。

姜冻冬疑惑地看他,“咋了?”

裴可之泰然自若地放下手,“测测你的头围。”

“是颗好头,”迎着姜冻冬期待的目光,裴可之接着说,“一锅炖不下。”

姜冻冬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