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盆栽的出逃(五)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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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借着存在的时间久远,影响的范围广泛,这样的畸形病态的秩序最终成为了难以校正的斜塔。可悲的是,人们看不到这座缓慢倾倒的斜塔正走向毁灭,反而将其奉为圭臬,成为了人造真理的一部分。
“基因等级……”我揉着脑袋,又无力又不甘,原本发明这个等级评定标准,只是为了减少时空撕裂事件的安,要是知道她随手罗列的ABCD会把人们从出生就分为三六九等,一定感到无比荒谬吧。
我又叹气,“真不知道要到多久以后,才会被新的秩序取代。”
陈丹吊着眼睛,瞥了我一眼,“听上去你好像认输了。”
“认输?我可没有。”
“那为什么这么沮丧?”
“我只是觉得我能做的很有限,”我向陈丹承认我的无能为力,“我时常感到束手无策。”
陈丹又瞥了我一眼,他也不留情面,“你老了,开始变得保守。”
我摸摸鼻子,“瞧你说的这是啥话,”我反驳他。“我年轻的时候也挺软弱的。”
陈丹没忍住,笑了一下,“那确实。”他笑着颔首。
“我年轻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的政治才能有限了。”我回想过去,我真的觉得我就是个空想派的理想主义者,除了武力以外,我干啥啥不行。我唯一能算优点的地方可能就是我很早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然后趁有影响力,赶紧把手里的权力分给那些有才干有抱负的人。
“我确实是老了,但要是老了,又还执意自己没老,那才糟糕。”我振振有词,还哥俩好地勾住陈丹的肩膀,“我老了,你可没老。我对你有信心。”
“什么啊,”陈丹推了我一下,他翻了个白眼,“你是什么给人打鸡血的老板吗?”
我嘿嘿笑,还真感觉自己有点儿像……
走到私人公园附属的餐厅,偌大的玻璃建筑坐落在花丛中,侍者领着我和他走到最里面的包间。
包间像是个被折叠的世外桃源,又高又大,种植着连叶子都小巧精致的树,玻璃壁面向公园的密林,模糊了室内与室外的界限。不仅如此,室内还布置了一条蜿蜒的小河,绕着圈流水,河上架着小桥,白色的雾从水面潺潺升起。
我一脸迷茫,侍者贴心解释这些雾都是山泉水升腾的水汽,有甘甜之味。原谅我没见过世面,坐到中心岛屿似的位置上时,我的眼角抽了抽。
好了。我又要跟着吃大款了。
陈丹对这一切熟视无睹。显而易见,他是这种场所的老熟客了,只是对经理点了点头,对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侍者鱼贯而出,包间内余下我和他两人。
待门彻底闭合,陈丹放下擦手的热毛巾,他状似不经意地问我,“上次聊到你的身体,你不想多说,现在怎么样了?”
我正对着那些雾吸气,研究这山泉水水蒸气甜不甜,“我挺好的啊!”我转头望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陈丹避开我的视线,去拿手边的茶杯。
根据我的经验,往往他说没什么,那就是有什么了,“你直说。”我盘腿坐在地上,撑着下巴盯着他,“有啥不能直说的。”
被我盯得不自在了,陈丹下意识地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我在想,加速你衰老的根本原因是身体的不完整性,”他停顿了会儿,又看向我,“你愿不愿意换个身体?”
他凝视着我,我也注视着他,我百思不得其解,以为是我听错了,“你再说遍刚刚的话。”我掏了掏耳朵,“我耳背。”
陈丹无语地瞪我,重复了一遍。
确信我没听错后,我既莫名其妙,又倍感荒唐,“我天呐,你干嘛呢?你怎么会问我这种蠢问题?你没事儿吧?”我用为数不多的脑子思忖半晌,灵感乍现,我意识到了点儿什么。
我一拳锤在掌心,恍然大悟,“你在试探我什么?你是在试探我,对吧?”我猜测陈丹的意思,“担心我还没活够,想长生不老?”
我说完,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我怎么这么聪明,这隐藏含义都能猜到!我不禁沾沾自喜。
“不是。”陈丹脸上的无语更甚。他也放弃和我委婉了,省略那些你来我往,弯弯绕绕,直接问我,“我担心你马上就要死了,却什么也不说。”
……MD,怎么和我猜的完全相反!我无能狂怒。
我怒了一下,又哭笑不得,“你怎么比我还怕我死?”
陈丹反问我,“你不怕死吗?”
我搓搓下巴,认真思量,“我对死还真没有这种恐惧的感情,”我摇着头回答,看陈丹不大相信,我随口开玩笑,“我连爱都不怕,怎么会怕死。”
这句玩笑却让陈丹若有所思。
他来来回回打量我,眼神跟箭矢似的,嗖嗖嗖穿过我的身体,“你好像什么不怕,姜冻冬,”陈丹问,“你怕过什么?”
“你在说什么屁话,”我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我在他心里为什么会是这种无畏无惧的狠人形象,“我现在就挺怕吃了这顿,回去拉肚子拉得屁股痛。”
陈丹没有表情地望着我,“为什么这么想?”
“我总感觉这家店是吃冷食的,就是那种刺身、生腌啥的。”我来回打量着包间,越发确定自己的判断,“这么高档,肯定是整这些东西。”
陈丹挑了挑眉,“倒也没错,”在我捂住肚子时,他又扬起下巴告诉我,“但我让经理去喊厨师炒家常菜了。”
我喜出望外,“诶!我还没吃过做冷食的厨师炒江湖菜呢!”
“我也没有。”
得知了是吃家常菜,我为我脆弱的肠胃喜笑颜开。
我乐呵地笑,陈丹也跟着笑。他还是笑起来好看,酒窝若隐若现,眉眼都柔和了下去。本来就爱穿一身黑了,还老冷着张脸,也难怪沈芸云那样的小孩怕他了。
想到刚刚沈芸云问我怕不怕的话题,我支棱着脑袋,想到了别的,“你以前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你问的是我认为的我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陈丹收敛起笑意,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
我觉得我做的所有事都和勇敢没关系,回首过往,我做的很多事——包括带上贞操锁走上前线,包括去找达达妮老师发表那些见解,包括放跑人鱼,包括我立下的所有功勋,和犯下的所有过错,包括一切荣誉与罪孽,都更像是我必须那么干。于此,我干了。没有过多纠结,也没想太多。只是阴差阳错被推着做了这些事,仅此而已。
“和芸云聊天时,我突然发现,我的人生里有一件始终需要勇气去支撑的事儿。”
我说着,笑了起来,我竟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释怀,“我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是直到现在,我依旧相信人类终有一天可以相互理解、相互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