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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耿际舟说过除了应帙和遂徊之外,这片白色精神空间内还有着另一个人的气息,原本应帙以为是易承澜,没想到却是龙让。

他的心脏还在噗通噗通狂跳,毅然决然地跳下高崖的举措看上去英勇而无畏,大义凛然,但其实应帙心里也没底,纯粹就是一瞬间的冲动行为,跳下去他就后悔了。应帙低头看一眼将他们送上高台就啼鸣着向下盘旋而去的朱雀,复又抬眸:“叔叔,你怎么在这里?”

龙让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仰着头望裂隙间遂徊留在外面的半具身体。一直到裂隙彻底将哨兵全身吞噬,他才怅然若失地垂眸,转过身看向应帙:“你们两个消失的时候,我……也想看看能不能一起离开,但我没有向你们那样被吸引,而是被剧烈地排斥,我本来想放弃了,但当时易承澜差点被卷走,我踹了他一脚,结果好巧不巧反作用力搞得一起过来了……”

说着,他忽然勾唇笑了下,反手指向高处:“我是不是碰一下那条裂隙就能出去了?”

应帙停顿了一会,才点点头,“应该是,我的直觉是这么说的。我可以用精神触梢送您上去,不过您在外面只有一颗大脑,我不确定届时会发生什么。”

龙让不置可否地仰起头,再次专注地看向那条裂隙,好一会之后倏然问:“刚才你那个朋友说遂徊遗落在外,恨他的妈妈和妹妹……是什么意思?”

他都听到了?

应帙斟酌着语句,犹豫地如何回答,但龙让从他的迟疑中已然得到了一半的答案:“所以确实是真的,他没有在阿琼身边长大?”

“……嗯。”最终应帙还是点了点头,“他不知道为什么被遗落在一个偏远的城邦里,周琼失忆,没有知道他的存在。”

龙让几乎是脱口而出:“纳斯塔托城邦?”

“对。”应帙点点头。

“他一个人?怎么会没有人保护他?”

“……好像有,”应帙简单形容了一下那个死在山上那具消失尸体的模样,龙让立刻喊出一个姓名,难以置信地抓着头发:“他死了?尸体消失只能是被奥卡姆带走了,他怎么会被发现……”

一切线索在龙让脑子里串连成线,“遂徊自出生起觉醒倾向就非常明显,遗传我的绿眼睛,早慧,比寻常孩子要早很多地开始记事和讲话,最关键的是,他能准确分辨出交换身体后的我和阿琼,如果被奥卡姆知道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阿琼不得不用精神力干扰了他的记忆,对外隐瞒他的存在,单独将他送走……”

说着,他懊恼地咬着牙关,攥紧了双拳:“所以这些自以为是保护他的行为反而差点害死他?”

“没有……”得知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应帙连忙说点什么想要安抚龙让,“城邦的新任城主聂景行收养了遂徊,聂景行是中央聂家的大儿子,弟弟是塔校长聂仰止,他把遂徊送到了中央塔就读。”

“聂景行?”龙让似乎是听过这个名字,怔然地抬起头,“聂景行……是不是一个褐色头发,有点卷,脸肥嘟嘟的,还长了很多青春痘的小男生?”

“……”这到底说的是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应帙想了想,“聂城主确实是褐色卷发没错,但他不肥,也没有青春痘,更不是小男生。”他意识到什么,问:“叔叔,你是很久以前在城主还年幼的时候见过他?”

龙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自顾自地问:“他觉醒了吗?”

“觉醒了。”应帙回答,“S级黑暗哨兵,精神体是一头棕熊。”

“S级黑暗哨兵,”龙让重复了一遍,倏然呵地笑了声,这声笑里的情感色彩太过复杂,让应帙觉察到过去肯定发生过什么,可是以龙让和聂景行当初的身份背景,二人之间又能发生什么事……?

龙让注意到应帙眼神里的困惑,不过他并不打算解释,只朝着他昂了昂下巴,以非常随意的口吻说:“去吧。”

应帙一愣:“什么?”

“去啊,”龙让又重复了一遍,“出去陪着我儿子。没看他都哭了吗?”

“我……”

“真没出息,多大点事就哭哭啼啼的,”龙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怎么养成了这么一副古怪的性格?要是我……算了,没能陪着他,是我的错。”

应帙已经知道龙让打算做什么了。不可否认,在对方隐晦表达出这一层含义的时刻,他无法避免地产生了一种发自肺腑的庆幸感,他没那么舍己为人,事实上,他虽然看起来做出了极为光辉伟大的举措,但也明白日后大概率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他会在这片空无一人的无聊空间里发疯,会产生一些极端的情绪,会——不顾一切地穿过裂隙离开这里。

应帙从不高估自己的人性,理智和责任让他在此时此刻为恋人和朋友以及世界做出牺牲,做出类似于方才那样正确的行为,但他不可能永远保持清醒和冷静,他终究会拜倒在欲望和私利之下。相信即使正直如耿岳,如果不是沉睡的哨兵无法穿过精神黑洞的裂隙,他也必定早就违背内心的责任感回到现实世界。

所以应帙只能保证会在空间里坚持到最后一刻,直到彻底败给本能。

……其实他再明白不过了,当他放弃坚守决定离开的时候,没有人会责怪他,大家只会觉得他出来得太晚了,他们会喜极而泣,会用无数冠冕堂皇的话语消除他的罪恶感。

最重要的是,应帙也知道他真的尽力了。

世界离了谁都能转,没必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他太懂这些了,他会权衡利弊,会理智地考量,会精明地计算,会平衡外界与自我,所以才最适合留下。

应帙反而担心耿际舟这个看似精明实则一根筋的傻子和遂徊这个总能给他新体验的神奇海螺真就一门心思待在这里守裂隙,硬生生地将自己逼疯。

就单凭这两人被送出去的时候那副生离死别,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的样子,应帙就觉得他们肯定是没想过守不动了还可以主动出去这一个选项。

但现在龙让给了他第三种可能,这名缺位二十年的父亲迟来的想要承担起这份责任。

“您不想出去看看吗?”应帙问,“周琼,周如翊,您不想见他们吗?”

“你不是说了我在外面就剩一个脑子了吗?”龙让摆摆手,“指不定出去直接死了,那还不如在这里活着。”

“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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