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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我与诸位之间,便是天地之分,云泥之别了。

我所要面临的劫数,非诸位所能承受。

诸位涉足于我的劫数之中,亦多半不会有好结局,更不可能帮到我甚么——我们就在此地分别就好——由我来应对最凶恶的厉诡,剩下的收尾工作,小诡小祟便由你们来做。

这是你们对我最好的配合。

也是我们彼此之间该有的默契。

诸位!

山高水长!

盼望你我,能在天下无诡之时再会!”

苏午说过话后,转身而去。

他的身影走入林后那道幽深的长路之中,倏忽间融于黑暗之内,没了影迹。

在场众人听到苏午的话,一时懵然。

人群里的任清泉,看到苏午转身离去,没有一丝迟疑,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也默默道了一句:“再会!”

云霓裳站在人群里,眼看着苏午的身影转身而去,她在原地木然良久,忽然冲开人群,朝着苏午远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然而她未有追出几步,便有两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道路上,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两人里,一个满头白发在头顶盘成了发髻,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他明明是个白发白须的老者,却浑身筋肉虬结,给人以一种生机旺盛的感觉。

另一人也是一头长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辫,只不过用来扎马尾的发绳,乃是一条黑丝袜。此人的方面上亦戴着一副墨镜,满脸俱是冷酷之色。

他们突兀地出现在道路中央,各自手里端着一只玩具水枪,正对着云霓裳的身影。

老者神色冷肃,简短开口:“踏前一步——”

“天翻地覆!”方脸中年男人接话道。

二人说过话,互相对视一眼,墨镜下的四只眼睛里,俱是配合默契的得意之色。

然而,纵使洪仁坤与陶祖两个已经表现得如此‘不近人情’,如此‘冷酷凶恶’,但迎面走来的那个女子却好似看不到他们两人一样,径直从他们二人身形的间隙里穿过去,奔向了前方。

洪仁坤顿时大皱眉头。

陶祖侧目看着那从自己身畔跑过去的女子,沉默着抬起一只手,往脚下的道路上虚空一抹——整条道路倏地被拉长了!

他们两个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云霓裳身前!

云霓裳就好似从未从他们两个身旁越过一般!

“你不听教诲,警告一次!”洪仁坤发话道。

他话音落地的瞬间,陶祖抬起手中的玩具水枪,朝天扣动扳机——

轰隆!

一道赤红雷霆从天而落,一下子砸落在云霓裳奔跑去的前路之上,将她要去向的前路直接劈出个深不见底的沟壑,彻底截断了前路!

云霓裳一下跪倒在那截断的道路前,肩膀微微颤抖着,被长发遮住的面孔上,泪水不停淌落。

那道路的尽头,已经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了。

他未曾迟疑半分,就这样轻飘飘地离去了。

陶祖与洪仁坤见那女子被截断住前路,不能继续行进,原本还有些高兴,但他们看见那人跪倒在路边,忽然哭了起来,一时又有些傻眼。

“这、这做个游戏,她怎么还哭起来了?”陶祖有些不理解地道。

洪仁坤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低沉地叹息出声:“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也是一个苦命女子……她今时这般情绪,你一个从未婚配,不知男女之爱的老梆子,却是不能明白的……”

“你也不过是看了些艳情书籍而已,何曾实战操作过?”陶祖不屑地扫了洪仁坤一眼,已经看穿洪仁坤的底细。

他不待洪仁坤再与自己争辩甚么,一把薅住洪仁坤头顶马尾辫,将洪仁坤如旱地拔葱一般拔离了地面——

下一刻,赤红光焰包围住洪仁坤,将他的身形禁锢收缩成一轮内有黄金十字悬滞的圆日——陶祖将这轮圆日摆在自己头顶,盘坐在断裂的道路前,看向了与自己隔着一道无法逾越之沟壑,满眼泪水的云霓裳,他于心不忍地道:“苏午所言并无错处,而今你们再跟着他,遭逢大难劫数,他未必能腾出手来救助你们。

留在后方,清扫小诡小祟,稳住后方,却是你们而今能给他的最大帮助。

闺女,你为何还要执迷呢?”

云霓裳愣愣地看着那道不可逾越的沟壑,她清楚这道沟壑从此以后不止存留于此时,更将横亘在她与苏午之前,她很难有机会再越过这道沟壑了。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更难过。

正是因为明白了‘失去’,所以才更想要去抓住甚么。

听到对面传来温厚老者的声音,云霓裳亦没有回应甚么的心思,她只是摇了摇头。

“哎……曾经也有一个女子苦苦追逐于老夫,老夫见你这般,就想起了曾经,便也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陶祖摇头叹息,满面感伤——却不知曾经究竟是有某个女子苦苦追逐于他,还是他曾经苦苦追逐一个女子,却求而不得,因而难免触景生情,物伤其类了。

他接着道:“苏午自言会与你等在天下无诡之时再会,可见他并非是要斩去俗缘,与你等作甚么了断,你便依着他话语的字面意思去理解就是——虽然‘天下无诡’的目标距今时尚且十分遥远,不知何日才能达成,但一旦达成了,你们便终有再会的机会。

这便总是有些丝希望的。

你不愿放弃,又不愿真个等到那天下无诡的时候再与他相会——不妨努力追逐,在这竞逐天下无诡的道路上,与他相遇罢。

我传你一部法门,你仔细修持,能走多远,能不能在途中与他相遇,便需看你自己的了……”

陶祖手中飞出一道赤光来,越过幽深沟壑,落进了云霓裳的怀里。

云霓裳下意识去捧那一束赤光,却捧了个两手空空。

她心神顿时紧张起来,又抬眼去看沟壑对面——却哪里还有那位忠厚长者的身影?云霓裳方才升起的几缕希望,眼看着就要熄灭下去。

这时候,隐约有人吟诵道歌之声,在她的心识间慢慢响起。

……

前路幽深又漫漫。

洪仁坤与陶祖并肩而行,追向前路尽头苏午的身影。

“都办妥当了?

劝回那女的了?”洪仁坤小声向陶祖问道。

陶祖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跟着咧嘴无声地笑了笑。

洪仁坤看到陶祖的笑容,似乎明白了甚么,他摇了摇头,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