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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昏暗、弥漫着药材香气的铺子里。

苏午低头看着向自己行礼的老妇人,他旋而望向柜台后陪着笑脸的白发黑须长衫老者。

这瞬间,他的心神有些恍惚。

二者即是邵道师、麻仙姑过往性意重塑而成的老郎药师爷、抓药婆了,苏午看着他们的面容,就能想象到现实里邵道师、麻仙姑老去以后会是甚么模样——他对二者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但二者却并不识得他。

他们是邵守善、素珏,却早已不是从前的邵守善、素珏了。

不过好在他们于这鬼梦中,仍旧能够‘活着’,此于苏午而言,亦总算是一种莫大的慰藉了。

药师爷、抓药婆见苏午久未开口,心下一时都有些忐忑。

这位‘天爷爷’在鬼梦之中较少活动,名声不显,反而是‘天柱爷’在鬼梦之内久负盛名。但是他们这些爷爷奶奶辈儿的鬼梦中人,却俱清楚,今下鬼梦真正的话事人,已非是天柱爷。

掌握鬼梦最大权柄的那位,就是他们眼前的天爷爷!

天爷爷当下是甚么心思,可是不愿他们留在药铺之中做活?邵守善、麻仙姑心念飞转之际,苏午面上终于有了笑意,他搀扶起素珏,看了看她,又拉着她与白发黑须的邵守善说道:“我这间铺子久无人看管,二位能来帮忙打理,我感激不尽。

二位或许并不清楚。

你们在现实中,与我已是至交好友,助我实多。

今下到了鬼梦内,我仍需二位援手,实在是惭愧……你们就安心地打理这间药铺就是,我把这些药方都交托给二位,二位可在鬼梦中传扬医术,教授弟子,福泽鬼梦百姓!”

苏午走入鬼梦中之后,便自然而然变作了‘鬼郎中’的模样。

他取下身后背着的药箱,打开药箱,内里果然出现了一道道留着奇异笔迹与纹络的药方。

药师爷紧张兮兮地看着苏午递过去的药方,他方才还在发愁自己与夫人的去留,如今形势峰回路转,他与夫人反而得到了天爷爷这样大的恩惠,将一身医术尽数传给了他俩——

借助这些药方,他俩在鬼梦中成为‘太上爷’,也不是甚么难事了!

邵守善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击着心神,捧着药箱发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是素珏反应得快,拉着他就要向苏午跪倒拜谢:“老邵喜爱钻研医术,您将这么多药方交给他,他便相当于继承了您的衣钵,我们给您磕个头,以后您就是我们的师父了——”

“不可!”

苏午连忙拦住两人,在二者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道:“二位过去与我早有渊源,我们素来都是平辈论交——今下若我将这些药方赠予二位,二位便要拜我作师父的话,那这些药方,我可就要收回去了……”

“诶!

那就不拜了,不拜了……”一听到苏午要收回药方,邵守善连忙抱紧了药箱,向苏午连连摇头,他这一下反应过激,随后又反应过来,神色顿时尴尬起来,朝苏午干笑了几声。

苏午并不在意。

他与两人又闲聊了一阵。

虽是‘故人’见面,但他们对于前事一无所知,听到苏午提及那些旧事,也是毫无触动。苏午与他们聊了几句,就有些意兴阑珊,便与他们拱手作别,独自走出了药铺,与天柱爷并肩朝前而去。

“得见故人,感觉如何?”天柱爷王梦龙侧身避过一个拉车的车夫,笑着与苏午问道。

苏午回道:“能够活着,总是好事。”

王梦龙闻言,也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候,苏午心神间微有触动,他转回头去,正见到邵守善、麻仙姑在药铺门前台阶上,向他摆手道别。

而今正是黄昏薄暮之时,远空中的电线纵横交错着,浸润于晕红的晚霞里。

晚霞将天也衬托得更高更远,大地上这些鳞次栉比年代不一的木造楼阁、石砌建筑更显得低矮而密集。

便在这些故旧建筑簇拥下,两个叫苏午似曾相识的老者与他挥手相送。

他也向对方挥了挥手,道一声‘珍重’,转身与王梦龙远走而去。

……

‘东圣大曲酒’酒坊招牌就在十数步外,苏午转脸看向王梦龙,开口向其问道:“这次王前辈召我过来,是为了甚么事情?”

“你跟我来,到了你就知道了。”王梦龙笑着回了苏午一句。

他首先迈入酒坊内,酒坊中的伙计、掌柜纷纷停下手中动作,向他与苏午躬身行礼。

苏午皆一一回应过,跟在王梦龙身后,步入酒坊内。

足以令寻常人醉生梦死的酒香,萦绕在这间堆满了一只只大小不一的酒坛的铺子里。

王梦龙随手摇起一瓢酒,打进一个粗陶海碗里,递给了苏午,笑着道:“你尝尝现在的东圣酒——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须得拿人魂儿来酿酒,抗御四诡的侵袭。

如今四诡尽有了着落,各得封押,我便也开始令酒厂酿正常的酒浆了,酒香更加厚重但纯净,喷薄且集中,窖香幽雅,没有杂味!”

苏午闻言,接过酒盏,一仰脖喝下了那盏酒。

酒液穿喉而过,柔滑如水。

然而此时却有种热烈喷薄的香气,自喉线逆冲而上,抹过苏午的舌头,滚过他的鼻孔之间,令他满鼻满口间皆是那样厚重的香气,那香气似一处幽深古老的巷道,引人不断去探寻,越探寻,便越着迷。

这般酒浆,确如王梦龙所说,厚重纯净,窖香幽雅!

“此酒确是上上之品。”苏午放下酒盏,赞叹了几句,拿起柜台上的纸笔,挥手写下数道药方来,“一盏便叫我顿觉天宽地阔,灵感狂增了……这几张药方,烦请派个伙计,送去老郎药铺。”

“是,俺这就去!”

一个伙计接过药方,酒坊掌柜递来一方做工精美的木盒,拿木盒装好药方以后,伙计把药方护在怀里,飞奔出了酒坊。

“这酒几钱一坛?”苏午指了指自己方才尝过的那齐腰高的大酒坛,向王梦龙问道。

王梦龙道:“十副纸扎人一斤。你喝下的酒浆,是这酒坊里最上品的酒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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