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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地侧畔的土坡上,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尔后在某一刻倏地一停,随着一声惊呼响起,穿着褴褛衣裳的青年人从土坡上滚了下来。

他趴在泥泞中,‘哎呦哎呦’地惨呼了几声,才慢腾腾地从泥地里爬起。

青年人也顾不得清理身上的泥浆,一瘸一拐地朝远处的海津村走去。

青年人像是跑了很久才走到此间来。

他不停地喘息着,气息良久都未平静下去。

这青年人,便是‘武士甲一郎’府上的马夫‘勇次郎’,他的家便在海津村。先前他随着武士甲一郎离开此间,半路找到机会,又自行逃了回来——故乡的村子里发生了惨烈的大规模死亡事件,哪怕他不能见到父母兄长最后一面,至少也应该为他们收殓尸首,送他们最后一程。

而且,他听说,村子里还有一个女人侥幸活了下来。

虽然那个活下来的女人,是自己母亲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万一呢?

……

简陋的蓬草屋子里,光线昏暗。

没有铺装砖石的屋内地面上,到处都是泥坑。

粪便的臭味、海鱼腐烂的臭味混合着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流淌着,令人分外不适。

小屋里唯一以石头支撑、拼着几块木板的‘床’上,躺着一个脸色污秽的女人,那女人嘶哑地哼叫着:“水……水……”

有看顾她的人将水钵捧到她的面前,却又被她摆头挣开了,她又叫嚷起来:“我要鱼汤,我要鱼汤……”

“这就是鱼汤啊……”那端着水钵的少年人有些委屈。

他被村长吩咐来照顾这个海津村里唯一的幸存者,然而照顾对方的难度实在太大了,对方一直叫嚷着‘水’和‘鱼汤’,但他把水与鱼汤都送了过来,对方却又拒绝饮用,将水打翻。

“水……”

女人闭上眼睛,声音暗哑了许多。

少年人嗅着这间屋子里比别处浓郁不知多少倍的臭味,端着那碗鱼汤赶紧出了屋子。

一走出屋子,里面的女人叫喊声更大了:“鱼汤,鱼汤!”

他听着屋子里的喊声,无奈地叹了口气,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看到一群人匆匆走来,那些人簇拥着几个少年人从未见过的‘巨人’,少年人的目光落在那几个‘巨人’身上,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目光。

周围人的言语声,在此时一阵一阵地落入他的耳内:“这里就是‘津一郎夫人’的居所了。

她们家里原本有四个人。

除了她以外,还有她的丈夫,以及两个儿子。

昨晚出事的时候,她的丈夫与大儿子冒着大雨去海里捕鱼——但他们死在了船上,和其他死者的死状完全一样……”

“她的二儿子呢?”

“二儿子……似乎在沼田某位大人的府上做奴仆。

先前我们还看到他了……”

“嗯?”苏午听到周围人的回答,他停下脚步,看向那个说话的小眼睛男人,向其问道,“津一郎家的二儿子,你先前看到过吗?”

“……是的……”小眼睛男人在苏午目视下,顿时害怕起来,但他更不敢撒谎,便将当时情形都告诉了苏午,“勇次郎和您们一起过来的,他就跟在一位武士大人身后,但是我们当时也不敢和他说话,害怕被大人们责骂——我们先前听津一郎夫人提起过,她的儿子在沼田的武士大人府上做家仆,每天都能吃得很饱……”

“与我们同行的人里,唯一的一个仆从,便是那个马夫了。”洪仁坤在这时开口出声道,“怪不得我看他当时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想来是知道自己家中出了事,因而坐立难安。”

“把他也找过来罢。”苏午点了点头,开口道。

洪仁坤‘嗯’了一声:“我去把他找来就是。”

说过话,方脸中年男人直接于原地消失,而在场众多岛民见此一幕,却都见怪不怪——在洪仁坤消去影踪之时,也顺便消去了他们脑海里关于‘洪仁坤失踪’的印象。

苏午随后抬目看向前头的蓬草房屋。

房屋外面用木棍与藤蔓编织起了一道木墙,有个少年人捧着一口粗陶钵站在篱笆墙内,正抬头朝苏午这边看来。

篱笆墙外不远处,就有一口水井。

村民们日用饮水应该都是从这口井中获得。

在众人簇拥之下,苏午迈步走入了篱笆墙内,一股更加浓郁的腐烂臭气萦绕在这泥泞的院落中。

苏午看到,那被他截获而来的一缕因果,正游曳入院子里唯一的那座茅草屋中。

他跟着那缕因果丝线走入茅草屋内,从少年人身旁经过时,往其捧着的水钵里看了一眼。

水钵里盛着浑浊的鱼汤,还冒着缕缕热气。

屋子里,满脸污秽的女人躺在木板床上,她正朝着门口这边叫喊着:“水——水——”

此时苏午迈步走入屋内,他的身形遮挡住了从外面招摄进来的阳光。

床上的老妇人看到他的身影,便倏地止住呼喊声,缓缓转过头去,面朝着墙壁。

粪便臭味、腐臭味混作一团,在此间流淌开来。

那道来自于巫女身上的因果丝线,而今正缠绕在床上的老妇人身上。

其余人跟着走入屋内,都在屋子里的污秽臭气冲击下,皱紧了眉头。

“鱼汤……鱼汤……”

床上的津一郎夫人面朝着墙壁,叫喊声变得很轻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