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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怀念家乡的花瓣雨呢?

杜川生教授被安排在塔米尔家, 跟着塔米尔、丁大同几位同志一起睡大炕。

屋里好久没人住,略微潮湿,塔米尔当即出屋到邻居家借干牛粪, 回来烧炕驱潮。

生产队里的叔叔婶婶们见客人们入住都没有柴禾用, 自发地从自家院子里抱了一捧柴,或用蒙古袍下摆兜了一兜干牛粪,纷纷送到四个被征用的空置土坯房屋外。

汩汩烟气冒出烟囱,屋子里潮气渐散,温度也热起来。

大家放好行李, 简单擦擦屋子里积的灰, 便跑出屋子乘凉。

南方温度已经飙上三四十度, 呼伦贝尔的夜晚却仍十分凉爽。草原上的仲夏夜一点不难熬。

今天万里晴空, 月色很好, 四野都渡上了一层月华。

为了招待客人,大食堂外拉起长桌, 每一桌上都摆上蜡烛照亮。为了引开蚊虫,不让驱光的小虫子扑桌上的蜡烛,大队长又在院子外点燃了牛粪篝火, 一边熏蚊子一边在篝火旁挂个反光的白布引虫子。

林雪君一晚上都围着杜川生教授转, 帮他拎东西,帮他擦桌子, 跟他聊天,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杜川生对林雪君非常欣赏,他这样高傲的人能如此看重一个人是很不容易的,来之前也多少有些担心年轻人嫌自己老派, 不爱与自己往来。能得到林雪君如此对待, 杜川生心里欢喜, 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总是浮现压不住的笑容。

他们明明年龄上差距很大,偏偏话题总能碰到一块儿去。

杜教授聊路上的见闻,林雪君能跟着叹一声云南的四季如春,还能说几句四川气候湿润、四季都有花开,仿佛全国哪里她都了解一二。杜教授提到关于中国几大牧区气候环境差异大,在研究牧区生态时要根据不同的地域做不同的研究,林雪君立即接话说起新疆的沙漠,还有特有的‘天马’伊犁马是多好的大体格优种马。

连生物学的迟予教授说起虫类寄生菌难找,大自然中各种菌类实在太多,林雪君都能叹一声“是的,我们肚子里都有无数细菌帮忙消化食物,维系健康。我记得在一本书中看到过,好像说一个健康的180斤人类体内大概有近6斤细菌。”

迟予教授当即惊叹一声,拉着林雪君兴致勃勃地聊起细菌——她这些日子一直找不到人畅聊,终于遇到了个懂行的,而且还有新鲜的观点和信息提供。

杜教授望着被迟教授拐走的林雪君,忍俊不禁。

不愧是你,林雪君,能跟任何人成为忘年交。

待客人们安顿下来,大队长等主人家带着客人来到大食堂外的长桌边入座,一边聊天嗑瓜子一边等晚饭。

大队长坐在杜教授身边,与草原局的田主任一起商量接下来要为杜教授团队准备的各项支持。

塔米尔向杜教授请假,说明天想去夏牧场看望父母兄弟时,林雪君暂时离席,拐进大食堂去找王建国。

在后厨间王建国正为大炖菜调味,凑过去申请:

“王大厨,我能点个菜吗?”

“猪是你提供的,尽管提。”王建国用勺子搅拌超级大的大铁锅,嗅着肉汤的香味,爽快答应。

“那,猪里脊肉切成厚片,这么大,这么厚的。洗干净后用刀背拍松,再用姜汁、化一勺酱油膏、1勺白糖、一勺牛奶、还有适量的酒抓匀,最后放淀粉和抓裹。之后用油炸……”

林雪君兴致勃勃地给他比划,讲完嘶一声咽口水:

“咱们炸点猪排,再用本地甜香的面土豆炖点小排,来点蘸蒜汁儿的咸血肠,卤点猪蹄猪头肉,涮个猪肚……”

林雪君从兜里掏出两个小小的纸包,格外郑重地递到王建国手里:

“这是我留的黑胡椒,这一包是味精,你仔细点用。黑胡椒磨成细碎的小沫,最后洒一点在猪排上,解腻,还香。味精炒素菜的时候放,每道菜少放一点点就够了,加上咱们炼的猪肉,鞋底子都能烹饪得贼香——”

看着王建国接过调料,听他向自己保证一定把她慷慨提供的大猪烹饪出客人们一辈子忘不掉的好滋味,林雪君这才笑着点头,晃拳道:

“让外来的客人们见识见识咱们大食堂的厉害。”

“对!”王建国伸手与她击掌。

两个人不像是在筹备晚宴,更像是要在晚饭时将客人们一网打尽。

林雪君回到长桌边接过阿木古楞递过来的一把瓜子嘎嘣嘎嘣嗑的时候,塔米尔正满场找她呢。

终于看见人了,拉椅子过来想跟她说说话,偏偏她又在跟迟教授和杜教授讲(编)自己发现寄生菌的细节。

工作一聊起来就长了,塔米尔提供了寄生菌的外国名字‘绿僵菌’,大家便也如此称呼。

从未寄生昆虫前绿僵菌可能的形态,聊到寄生虫子后它的颜色及形态,到底是一块一块,一团一团,毛茸茸的还是什么样?

林雪君一边回忆前世所学,一边将之编进自己的‘假经历’中。

糖豆这些日子整天跟生产队里的狗上山下草原的玩,前两天还从草原上赶了头羊回来,也不知道去哪里拐的。这会儿终于野回来了,立即蜷在林雪君脚边,一边哈哧哈哧地散热,一边在林雪君递水给它的时候呱唧呱唧地喝。

喝完了还要翻肚皮让她摸,她要是跟其他人聊得投入,手停了,它就拿爪子扒拉她,示意她嘴上唠嗑手上也不要闲着,快摸快摸。

林雪君忙得不亦乐乎,又要全副精力应对迟教授和杜教授的提问,避免露馅。

又要给糖豆嗑瓜子、摸毛,真是来自大自然最好的工具人。

苦了几个月又一路的客人们,在看到第一道大炖菜上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口水狂流了。

酸菜炖排骨不止肉香,酸香的肉汤那才叫开胃呢,即便是文质彬彬的杜教授也忍不住端着碗大口畅饮起来——再斯文的人到了这里,都得变豪爽。如果马奶酒和北方烈酒做不到让你豪爽,那就上大菜!

再不行烤个全羊,总归能治得了你。

一开吃,所有聊天都停了下来。

冬天的时候生产队里的社员们还能每天都吃到肉,进入夏天后反而做不到了。这个季节野菜多、果子多,餐桌上的品类丰富,但天气热了肉食不耐放,又不可能总是千里迢迢去场部买肉回来吃,只能买一次肉冰镇了立即在两天内吃完。或者多买些冰镇在地窖里,也不能像冬天一样长期囤着,必须短时间内吃光,不然就会坏。

肉吃光之后,剩下的日子就只能吃菜。荤油炒菜,还有炼油后耐放的肉梭子,成为代替肉的日常荤腥。

所以其实生产队里的社员们也馋肉许久了,这一顿杀猪菜真是解了大馋,一个个都如客人们一般吃得投入。

“我们为了招待杜教授,不知道研究了多少公社场部的环境。哪里吃得好,哪里住得好。”田主任吃得满脸油汗,嘴巴难得闲下来时,长吁短叹:

“原来全呼盟吃得最好的地方,在这儿呢啊。”

“哈哈哈。”大队长听得仰颈大笑,一点也不谦虚:“咱们这儿伙食是挺好,环境也不错。知青王建国那小伙子,手艺好着呢,接下来几个月保准让你们吃得不想走。”

杜教授也吃得顺脸淌汗,一边擦汗一边擦嘴,还要忙于为下一筷子寻找最佳选项,十分专注——身心都投在研究中的人对其他事的欲望一向低,如今却忽然体会到了贪吃之人的快活。

美味是真让人欲罢不能啊,太香了!

锅包肉外酥里嫩,香。炸猪排焦酥到不可思议,咔嚓一声咬开后,里面的肉多汁鲜嫩到让人咬舌头,香。

赵得胜同志临时去网的小炸鱼香;林同志院子里现捡的鸡蛋炒的沙葱,嚼起来咔嚓咔嚓的,香;猪肘子用柴火大火熬煮,又香又嫩,胶质一咬弹弹的,香!

满桌美味无一不香,要香迷糊了!

“接下来研究员同志们有福了。”草原局的专员张胜利忍不住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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