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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融这说法轻飘飘的,仿佛原百福根本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高洵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也怕刺激到屈云灭敏感的神经,他想换个话题,而想着想着,他突然又意识到一件事。

高洵之闭上嘴,猛地看向萧融,用一种十分奇异又不敢相信的眼神把萧融从头打量到尾,高洵之问他:“你怎么来的?”

萧融:“……”

他好像不是第一次被这样问了。

搞不懂人们为什么总是明知故问。

“骑快马。”

高洵之的眼神更加夸张了,他伸出手,指着萧融的身体各部位:“你、你就这么骑了一路?!”

萧融张口,但还不等他说什么,高洵之已经上手了,摸着萧融冷冰冰的脸蛋,还有他冻到发红的耳垂,等到攥住萧融的手,高洵之脸上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

他怒斥道:“真是胡闹!!!”

“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罢了,来人!赶紧打几盆热水来!你也就是仗着你自己年轻了啊,得了冻疮,伤了根本,有你好受的!”

说完,高洵之把萧融推给一个小兵,后者领着萧融走了。

而高洵之看着萧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等他弯腰进了一顶军帐,高洵之才瞬间沉下脸色,缓缓转身。

他没说什么,他只是看了一眼屈云灭,然后才迈步走回自己的营帐。

屈云灭脸色发硬,却还是跟上了他。……

高洵之睡前点了个炭盆,此时军帐里还是比较暖和的,屈云灭仍旧穿着全副铠甲,当热度袭击了他的面孔之后,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要烧起来了,每个毛孔都在争先恐后的争夺热源,这种热让他很不舒服,就像此时高洵之的眼神一般。

高洵之并未跟他客气什么,而是直接就问:“怎么回事?”

屈云灭拧眉:“什么怎么回事。”

高洵之见他装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着萧融又一次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吗?”

屈云灭:“我应当有什么反应,行军路上大家都一样。”

高洵之被他这语气弄得愕然了一会儿,他的声音突然大了一点:“可这是萧融啊!”

于你而言,最不一样的萧融啊!

然而屈云灭完全不是高洵之想象中的态度,他听着高洵之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还突然爆发了:“萧融又如何!他不觉得他该有什么优待,那我又为何要上赶着去给他!你一过来便指责我,为何不去想想会不会是他做了什么!”

高洵之愣了愣,好一会儿之后他才问:“那萧融做了什么?”

听着这个问题,屈云灭却突然沉默了。

炭火无声的燃烧着,熔岩般的火光从这里消失、又从那里缓缓亮起,同时出现的,还有屈云灭沉闷的回答:“他给我跪下了。”

“在别人都跪着求我的时候,他也跪下了。”…………*

这里不是盛乐了,盛乐之外的军营非常大,因为他们驻扎了四十万的将士,而这里只有三万多,甚至一开始的时候只有两万,所以每个军帐之间离得还挺近的。

萧融坐在其中一顶里泡脚,小兵说他端的是温水,可萧融觉得这水都把他烫疼了,而在他慢慢适应这个温度的时候,他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谈话声。

带着他名字的那几句因为声音比较大,所以传来的格外清晰。

萧融双手撑着床,他抬起头,看向那个小兵。

小兵朝他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萧融:“……”

他表示不用这人帮忙了,接下来他自己就行,那个小兵顿时如蒙大赦,一扭头就钻了出去。

拿着这个跟砂纸差不多的布巾,萧融低下头,像是玩闹一样的踩了踩水。想哭。

这俩字是萧融的心声,而他的心声用无比冷漠的音调说出了这两个字,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又只有这么点,所以想哭是正常的,不想哭才是不正常。

王新用死了,他以为早就改变的命运其实又回到了原点,而他在预知的范围内故步自封,他一心想着原百福会不会影响屈云灭,所以在原百福离开以后,萧融自然而然的就放松了对他的警惕,诚然,屈云灭是他的责任和目标,可其他人,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所以他才想哭,他太内疚了,跟屈云灭没关系,跟屈云灭说的话也没关系,跟屈云灭误解了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渐渐地,水凉了,萧融想要抬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两条腿仿佛已经成了别人的,动都动不了,他皱着眉尝试抬起来,却只是抬起一丁点。

萧融开始思考就这么睡的可能性,但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等第二天醒来,他可能就变成残障人士了。……

摇摇头,萧融还是费劲巴拉的把脚抬起来了,擦干,然后唤小兵再给自己打一盆水,把脸和手洗洗干净,看看自己身上不知道沾了多少土的衣服,萧融思考片刻,决定不脱了,就这么睡。

此时已经是丑时二刻,哪怕夜猫子这时候也该感到困了,更何况萧融可是近乎两天两夜没合眼。

吹了灯,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走到床边,萧融直挺挺的把自己砸到床上,睡得跟昏死了差不多。

而又一刻钟之后,一个高大的黑影走了进来。

他还不知道萧融已经听到了自己说的话,老实说,说完以后他也有点后悔,为什么这世上有这么多需要他消化的东西,他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变得复杂,变得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他向来都是个诚实的人,爱就是爱,恨就是恨,那么泾渭分明的两种东西,怎么会混淆到一起去呢。

坐在萧融床边,屈云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抬起萧融的手,从瓷瓶里挖出一些药膏,他轻轻抹在萧融的手上,尤其是那些变得干燥的地方,他又多抹了一层。

抹完这只,再抹第二只,把萧融的两只手都抹的油光水滑以后,他看了看萧融的脸,感觉他睡得非常熟,于是他把萧融侧躺的身体微微掰过来,然后就着一点点的光亮,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孔和耳朵。

看起来还好,没有冻坏。

检查完了,屈云灭的眼神又移到萧融的面孔上,睡着的他看起来好安静,没有那些狡黠的眼神、也没有那些刺人的话语了,他静静的躺在这,乖巧又真实,仿佛给人一种错觉,似乎他会一直这么乖下去,听话的躺在他的掌心,做那颗他最珍视的宝物。

屈云灭抬起手,他的掌根轻轻朝萧融的脸颊移动,刚刚他给萧融抹药的时候,他做的无比淡定,可像这样趁着萧融睡着,轻轻抚一下他的脸,他却胆怯了。

他能做到的最大幅度,就是隔着一厘米的空气,这样想象一下如果他能真的贴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萧融醒着,看着他、默许他这样做,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这是不可能的。

那一厘米的空气是他们之间短小又不可逾越的屏障,是他可怜的自尊,也是他给自己设立的最后底线。

人不可能一直思考下去,总有回神的时候,而屈云灭回过神来以后,看到这个姿势的自己,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可笑。

再想想两天前看着萧融跪下去,却无能为力、甚至都不敢跟他提这件事的自己,这就不是一点了,而是非常可笑。

萧融把他变成了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因为他会想,在萧融眼里就是这样的,他们是君臣,萧融总是跟他强调为君者要怎么做,如何显露自己的崇高地位,所以他言行如一、以身作则,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是屈云灭的本性又没有那么通情达理,理性的时候他会压抑自己的想法,但当理性消失,冲动的心绪占领了高地,屈云灭就很想问萧融一句话。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心疼我呢。”

小小的军帐当中回响着这句低低的呢喃,听到自己的声音以后,屈云灭感觉自己更可笑了,朝人讨要这种东西,这真是世上最为不堪的行为。

抿了抿唇,屈云灭把药瓶收起来,他帮萧融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又把萧融的手塞了回去,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深夜,万籁俱静,连军营都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巡逻的人时不时的在帐外走过。卫兵警惕的看着前方,从未关注过他身后的营帐。因此谁也没看到,在这顶小小的军帐当中,屈云灭走了没多久以后,萧融突然翻了个身,他又侧躺起来,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姿势睡着最舒服,也最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