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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夫人醒来后先是叫女儿的名字, 随后看见宁秋娘,这才相信女儿是真的归家了,她抱住宁秋娘嚎啕大哭, 宁秋娘被母亲哭得心酸难耐, 自幼母亲便是温婉贤淑的县令夫人,何曾见过她这般失态?心中也愈发自责,即便离家, 她也不应音信全无,害得爹娘如此操心。

对宁家夫妻来说, 没有什么比女儿平安归家更幸福的事情了,听说她如今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女官,宁永言忍不住为她自豪,宁秋娘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将这几年的事情捡了好的说,吃过的苦头一律不提, 宁家夫妻也知道女儿是报喜不报忧, 心中感慨她懂事了的同时, 又觉着心疼。

她温柔地握着宁夫人的手, 温声安慰着, 宁永言在旁悄悄抹了几回泪, 心想日后总算是一家团圆了。

谁知宁秋娘听到他这样说,却道:“阿爹, 我还是要走的。”

宁夫人立刻警觉:“走?走到哪里去?娘不许你走!你离家多年, 怎地还要走?!”

她一听女儿说要走情绪便激动, 宁秋娘亦不敢让她受惊,连忙哄着劝着说好听话,宁夫人却很是坚持:“不行, 秋娘不能走,娘这些年想你想得不行,你怎地舍得离开娘?娘不许你走!”

宁秋娘先是安抚她,再三保证自己不会立刻走,宁夫人才渐渐平静下来,可宁永言听得分明,女儿说得不是不走,是不会立刻走,也就是说她仍旧是要走的。

宁秋娘想了想,才问:“阿娘,阿爹,如今舞阳县可种上神仙种了?”

宁永言答道:“已种上了,产量高成熟期又快,如今舞阳县可是连个乞丐都找不着,只要愿意种地,那就没有饿死的!”

他说着,向来严肃的面上不由得露出笑容:“还有那水泥,不仅能铺路盖房,还能兴水利做城墙,实在是好东西!去年冬天,别说是舞阳县,就是整个忻州,冻死的百姓都屈指可数!咱家现在也用上棉花被子了,你看你娘身上盖着的这床,便是新弹的棉花,又轻又软还保暖。”

虽分开好些年,可彼此之间情意未变,再多的龃龉在分离中也已消失,因此宁秋娘也从父亲母亲改为称呼阿爹阿娘,无形之中彼此又亲近许多,仿佛回到她还未及笄时,一家人那其乐融融的和睦模样。

“这些都要感谢皇后娘娘。”宁秋娘道。

宁永言是正儿八经的举人出身,虽说是二甲,却也是十年苦读,子不语怪力乱神,虽说大齐上上下下都在传言皇后娘娘乃是神仙下凡,可他还是不大信的。

宁夫人则信得多,忻州地处大齐以南,山明水秀气候宜人,官道改成水泥路后交通也方便许多,忻州各地都起了工厂,也带来了许多属于洛京的消息。洛京流行什么妆容什么衣裙什么发型……忻州这边都会跟着兴起一番,她自然听说了“神迹”之事,于是拉着女儿好奇询问。

宁秋娘对秋漾推崇备至,她不是那种花言巧语的性格,因此吹起彩虹屁完全出自真心,听得宁夫人连连点头赞叹,宁永言则暗自嘀咕,反正没有亲眼所见,他是不信的。

直到宁秋娘拿出了照片。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秋漾用拍立得给姐妹们拍了不少照片,没见过相机的姑娘们觉得神奇极了,像是宁秋娘拿出来的一打照片,最上面的一张就是当初皇庄参与者的大合照,下面还有她跟朋友们的合照、自己的独照等等,这可比什么画像清晰多了!

宁永言头一次见到照片,宁夫人都不大敢伸手碰,怕自己把照片给碰坏了,还是宁秋娘再三保证没有那么脆弱,他们才敢碰一碰。

看见父母小心翼翼的模样,宁秋娘想起第一次看见照片的自己,也是这么一副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又跟他们讲别的,还令人拿来了自己带的东西。

随着娘娘出门,当然不能空手,秋漾其实考虑过中途会不会送宁秋娘回家的事,因此额外准备了一份礼物,都是新奇又不那么出格的东西,免得把秋娘父母吓一跳,除此之外,她对人好的方式就很简单粗暴:给钱!

有了钱还愁买不到喜欢的礼物吗?那还不是要啥有啥?

因为宁夫人身体不好,宁秋娘便没有将自己以后要做的事和盘托出,只想多多陪伴母亲两天,还有就是,与多年未见的兄长嫂嫂见面。

娘娘给了她半个月的假,虽娘娘仁慈,宁秋娘却不能真的乐不思蜀,所以她只给自己五天时间,这一生,她兴许都要做个不能承欢膝下的不孝女了。

宁家兄长比宁秋娘大三岁,考上秀才后一直没能中举,便安心在舞阳县开了家私塾做先生,因此早早蓄起了胡须,宁秋娘走的这六年,宁家兄长已是儿女双全。

兄妹俩感情极好,只是因着宁博文娶妻,家里多了个人,又因宁秋娘及笄,宁夫人开始给她相看人家,在宁秋娘看来,可不就是来了嫂子自己便成要泼出去的水了么?宁博文的妻子杨氏性情柔和,嫁进宁家后,上上下下提起她都是赞不绝口,十五岁的宁秋娘愈发恼怒,觉得属于自己的家人被抢走了,她不明白,为何不能一家四口快快乐乐过日子,却非要男婚女嫁。

而她这种想法离经叛道,不说是性情严肃的宁永言,就是疼爱女儿的宁夫人都觉得她是无理取闹,宁博文成家立业,哪能再像小时候一般陪妹妹玩耍?血浓于水,也终究是淡了,而宁秋娘固执地想要抓住这样的亲情,她不愿意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她性格倔强,否则也不会一气之下离家多年未归,迄今为止宁秋娘也不后悔,她只怪自己不与家里通信,省得家人惦念。

宁博文得知妹妹归家,当天的课都不讲了,兴冲冲跑回后院,让妻儿换衣准备去县衙。

杨氏见向来温文的夫君忽地风风火火,不由感到奇怪,自成婚后,夫君的脾气便越来越沉稳,尤其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怎地今日喜笑颜开?

“莫非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杨氏是不爱到公婆那边去的,虽然公婆都是明理人,可杨氏知道,说不怪她不可能,不过是眼不见为净,好在他们一家四口过这样的小日子倒也美满。而且公婆从不在面上与她难堪,平日里也是相安无事。

宁博文笑道:“是小妹回来了。”

杨氏一听,手里的衣服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秋娘回来了?!”

这些年宁家人对此一直避而不谈,但却始终没有停止寻找,宁秋娘生得貌美,离家时又带了不少细软金银,大齐虽说不至于乱得恶人遍地,却也危险重重,一个身怀重金、从未出过远门的官宦千金离家出走,会遇到什么?

尤其是一年又一年过去,宁秋娘始终杳无音讯,杨氏都觉得她可能是在外头出了什么意外,饶是曾经再多龃龉,她心中也为此感到难过。

如今得知小姑平安无事,她也放心了,否则她与夫君之间总是横亘着一根刺,只希望小姑在外头过得并不差,无论如何人已经回来了,日后好生相处便是,毕竟她已为夫君诞下一儿一女,地位稳固,又何必同早晚要嫁出去的小姑一般见识?

一家四口换了衣裳,上了马车,宁博文全程都很激动,一到县衙,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先生,竟是急得自己跳下了车,好在他还记得妻儿,将杨氏扶下,又抱过一双儿女,随后步伐走得飞快!

杨氏见他如此,真是哭笑不得,她体贴道:“夫君先走,妾身带着孩子一会便到。”

宁博文道:“辛苦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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