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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薛万辙不怕,否则,依他的才干,若非闲事管多了,就不会宦海沉浮多年,还只是一个四品京兆尹,连六部?尚书都没做到,更别提宰辅了,他示意差役拿过何十三手中供状,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金吾卫早将所有?雕印供状都撕毁了,故而薛万辙也是第一次看到沈阙供状内容,越看,他越心惊,心想怪不得?没人愿意接这个案子,姑且不说这个案子涉及的人来头太大?,就说若真能翻案,那对已盖棺定论的天?威军一案就是颠覆性的影响,众所周知,圣人就是因为天?威军一案才能和太后分庭抗礼的,若真翻了案,那不是在说圣人六年前的处理,大?错特错了么??

况且,太后已经年迈,而圣人才二十三岁,这大?周的权力,少不得?将来会被圣人一人独揽,得?罪了圣人,就代表以?后会战战兢兢芒刺在背,这才是长安县令不敢接下此案的原因。

兹事体大?,薛万辙沉吟不语,何十三见他看着供状,什么?话也不说,心中大?急,叩首道:“薛兆尹,我知道我要告的人来头太大?,可是我阿兄身?中一百零八箭而亡,他是个铁骨铮铮的好?汉,他不应该含冤受屈六年,求薛兆尹为我们做主,为天?威军翻案!”

薛万辙并没有?搭腔,只是手指点了下案几上的沈阙供状,抬首问他:“你知道金吾卫一早就将长安城所有?雕印供状销毁了么??”

何十三点头道:“知道。”

“知道你还敢私留?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何十三愣了愣,然后昂首道:“杀头就杀头,如果我阿兄冤情难申,那我便对这世道不会再抱半点希望了,与其如此,倒不如被杀头,十八年后我何十三又是一条好?汉!”

其余少年也纷纷附和:“不还个公道的话,还不如被杀头呢!”

一时之间,堂上一片喧嚣,薛万辙喝道:“肃静!”

众少年终于安静了下来,薛万辙又问何十三道:“你还不满十四岁,就敢做这种杀头的事,你父母呢?他们是怎么?管束你的?”

何十三眼睛红了下,喃喃道:“死了。”

薛万辙怔了怔,何十三又道:“自从落雁岭一战后,他们就时常被人指指点点,加上阿兄死了,他们受不了这打击,所以?相继去世了,我如今没有?阿耶,没有?阿娘,也没有?阿兄,就我一个人。”

薛万辙怜悯道:“那你更应该珍惜生命,也免得?你父兄在九泉之下担心。”

“珍惜生命?”何十三笑了一下,昂首道:“如果我就为了珍惜生命,就不顾阿兄的冤屈,腆着脸面当个懦夫,那就算我能活个一百岁,又有?什么?意思??我宁愿现在就死了,也不要当个苟活的懦夫!”

薛万辙心中微微震撼,没想到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少年,居然能说出这番热血沸腾的话来,他不由看向?阿蛮:“盛阿蛮,你们盛家也就剩你一个人了,你也是这般想的么??”

阿蛮平静点头:“薛兆尹,我连国公夫人的尊荣都不要了,我还要什么?性命?”

薛万辙问其余人:“你们都是这般想的吗?”

众人毫不犹豫,就此起彼伏答道:“我们宁愿不要性命,也要为他们申冤!”

阿蛮忽一笑,道:“薛兆尹,你问我们,我们尚且能回答你,但是更多人,连回答都无法?回答了。”

薛万辙问:“此话怎讲?”

“我和何十三,虽然家中只剩一个人,但好?歹还剩了,薛兆尹可知道,多少天?威军儿郎,家中已经不剩一人了?就拿我阿兄的好?友曹五郎来说,他由寡母抚养长大?,寡母自幼教?他,精忠报国,所以?他一腔热血,十四岁就去从军,立志不让胡虏踏入我大?周国土一步,可就是这样一个碧血丹心的儿郎,自己惨死落雁岭不说,还要承受丢失兵败失地的骂名,寡母因为受不了屈辱,悬梁自尽,他全家……都死绝了。”阿蛮说到后来,眼含热泪,她痛哭失声:“而天?威军中,还有?多少受屈的曹五郎,还有?多少个精忠报国的儿郎,全家一个都不剩了……他们没办法?像薛兆尹所说的,珍惜生命了。”

“他们本来不应该死的,他们本应是英雄,应该得?到大?周百姓的尊重,而不是得?到百姓的斥骂,假如不是奸臣作祟,曹五郎他们的悲剧,根本不会发生。除了曹五郎他们,还有?六州的百姓,他们又有?何辜?他们只是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可是在却沦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在这场阴谋中,多少六州百姓,沦为突厥人的奴仆,又有?多少六州百姓,灭门绝户,举家无一幸免?薛兆尹,你有?看到落雁岭的累累白骨吗?你有?看到六州的累累白骨吗?制定那个诡计的人,他还配称作人吗?还是说,在他们的眼里,守护边疆的将士,勤勤恳恳的百姓,全部?都不算人?”

面对阿蛮的连番质问,薛万辙也不由动容,阿蛮擦了眼泪,说道:“假如薛兆尹不收我们诉状,我们就去大?理寺,去御史台,去大?明宫,除非我们这些?人都死完了,否则,我们不会停止告状的。”

她说罢,便准备灰心起身?,薛万辙忽道:“等等。”

阿蛮顿住,薛万辙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薛万辙虽人微言轻,但也愿为将士忠魂,略尽绵薄之力,你们的诉状,我收了。”

阿蛮大?喜,她和众人叩首道:“多谢薛兆尹。”

薛万辙点头,他看着阿蛮,忽道:“你也莫要灰心,你还记得?桂州都督张弘毅么??”

阿蛮道:“自然记得?。”

“他是我的好?友。”薛万辙道:“日前他写?信与我,提及沈阙被押送长安一事,信中,他有?提及天?威军一案。”

薛万辙顿了顿,他没有?说,张弘毅还在信中提及崔珣,他提到一介佞臣,如何会写?出那般有?风骨的行草,他还提到,一介佞臣,居然会为了故友冤情,不顾性命,奔赴千里,薛万辙思?及遍贴长安的雕印供状,也恍然大?悟崔珣为何拖着病体奔赴岭南,他和张弘毅这些?直臣,连一个佞臣都不如啊!

薛万辙心中慢慢下了决断,他与张弘毅同年为官,两人仕途都不甚顺利,如今已过知天?命之年,一腔热血较少年时也淡了很多,但今日,这热血似乎又慢慢复苏了,他看着阿蛮,说道:“让百姓认为大?周的天?,长夜难明,这是我们这些?官吏的过错,如今尔等豁出性命,让暗夜得?见天?光,我们再坐视不理,就不配做大?周臣子了,你且放心,天?威军的案子,不会只有?你们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