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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宣的话听不出什么态度,詹子轩折扇一转,问:“那你自己呢?你对诗三姑娘到底是怎么看的?”

何文宣一默,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词是:不宜家室。

然而紧接着,又冒出了很多词:耀眼、轻狂、明艳动人、少年天才……

一言以蔽之,都和他印象中的那个三娘大相径庭。

从前的三娘,何文宣对她的印象只有一个——母亲所说的“在外面玩够了就收心回来,好好过日子”的未来妻子。她不太常与他说话,性情沉闷,比不得外面的红颜解语花……他没什么感觉,但母亲似乎对她的性格很满意。

谁知这样一个小姑娘,行事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居然一声不响就独身跑到了绩溪!还会写那种风月话本!

这无异于狠狠扇了母亲一巴掌,告诉何家上下:没想到吧?其实你们一点都不了解我。

何文宣一方面决定遵从母亲的嘱咐,不与这前未婚妻有什么牵扯;一方面又抱有一丝心猿意马的幻想:莫非,三娘改变这样大,是因为被他伤到了心?那岂非她还对他有情……

其实从前,他一直以为玄春闱自己会和三娘一起参加。

母亲对三娘的期许就是“做他的辑书客,辅助他修炼”,他也自然是这样想的——他大杀四方,三娘给他补充灵力、治疗伤口。

现在三娘也做了文修,这个想法应该是不可能实现了。

但……

三娘现在应该还缺一个队友吧?到昨天为止,他也没听别人说“翡不琢队伍齐了”。

何文宣兀自想了好一会儿,等登上甲板、进了房间才回过神来,而詹子轩早就懒得等他回答了。

三娘到底也是和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如果一队,也总比临时拉一个人来要强。

哎,如果三娘求他,他要不要答应呢?这样就得抛弃子轩兄了,也定会被母亲骂……

他想到三娘此刻就与自己在同一艘云舟上,心情竟然复杂起来。

“嗡——”

“琅嬛已至!——”

云舟下降,云浪翻卷,星海搅动。

几乎所有的考生都跑到了船头,不想错过进入琅嬛的这一刻。

金陵地势平缓,没有什么高山,诗千改自上往下俯瞰,能看见一片人间繁华之景。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地面上满是金色的灯光。

琅嬛总舵虽在金陵,却不在“人间”,而是在阵法隐藏的秘境之后——这是所有大门派的共同点,先驯服秘境,再将它变为驻地。

金色与蓝色交错的阵法自半空中显现,闪烁、旋转,仿佛将黑夜的幕布撕开了一个裂隙。云舟一头撞入这裂缝之中,刹那间,周遭的景象天翻地覆!

轰隆隆的水流声笼罩了整个云舟,水滴在防护阵上敲击出音乐般的节奏。船身如长鲸破水而出,待防护阵上的水流散去,诗千改回头一看,原来裂缝之后是一条瀑布,她们直直穿过了它。

这瀑布是真正意义上的银河落九天,上不见顶,连接夜空云雾;往下则奔流成一条长河,如同天女的银绸。那水中似乎有荧光的浮游生物,流动间极为梦幻。

天上还是那个月亮,但星空更清晰了。它们静静照耀着连绵群山,一共八十一峰,山峰间错落着建筑。雾霭缭绕,犹如世外仙境。

这便是琅嬛洞天!

在所有山峰里,最瞩目的还是一个浮空的小山,看到它时,诗千改脑海中瞬间闪过了许多特效电影里的场景。

它底下闪动着阵法,还有金色、银色的齿轮,轻盈地向她们飞来。

“这就是我琅嬛的‘飞来峰’,陆不吟先生亲手所造,你们第一次来,可以让你们乘一乘。”

管事露出了自豪的神情,而大部分考生都已被琅嬛洞天的场景美得词穷了。

夜九阳看起来很激动:“此情此景,此情此景让我想到了一句诗……”

诗千改:“说来听听?”

夜九阳:“噫吁嚱!真美啊!”

诗千改:“……”

这是诗吗?!

贺雪:“……”

他真的要和这个笨蛋组队吗??

一艘又一艘的云舟从瀑布中穿出,最后,在瀑布旁列成了壮观的长队。每一艘云舟上都伸出了纵云梯,连接到飞来峰上。

“这么小,能站得下吗?”

有人嘀咕,但众考生登上飞来峰,才发觉绰绰有余,似乎是用了乾坤草芥的阵法。

管事开启了什么东西,顿时每个人脚下都开始冒出棋盘格一样的光,把他们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扫了一遍。

“例行公事,这是探测魔气的。”男管事解释道,“明日玄春闱就开始了,整个玄春闱期间,你们就住在琅嬛,三人为一院。”

这就是要分配队伍的意思了,但并未录名牌与笔名,也就是说武试之前还有机会重新选。

“从现在开始,劝你们不要告诉非队友的人自己的笔名、修为、灵技。”飞来峰停在了两座修满小房子的峰旁,管事引着一群人鱼贯而下,“好了,你们可以自行选择。”

来自天下各州的几万人像蚂蚁一样散布下来,这场面蔚为壮观。诗千改看到不远处薛倾碧睁大了眼睛,似乎对身边的侍女说“这么多人住一起?”,得到肯定回复之后,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

——看来是终于学乖了。

贺雪站在诗千改身旁不动,诗千改问:“夜道友,你要先和我们一起吗?”

夜九阳正犯愁呢,闻言眼睛一亮:“那多谢了!我从小住在山里,不认得什么同龄道友,这次玄春闱没有队友。”

他主动比了个发誓的手势,“在你们确定组我之前,我不会打探你们的消息的!”

三人最终选了一个靠里的院子,三个小间排成“品”字。

诗千改在琅嬛度过的第一晚,一夜无梦。

“翡不琢先生今日就要文试了!”

二月十九,春分当天,皖州的各家茶馆里都在谈论这件事。

“哎,上了云舟就没有消息传出了,也不知道先生有没有找到队友。”

“据说碧影公主也要参与这次玄春闱,你说,先生会选和她一道吗?”

“你想多了,长公主自带了一个侍卫和侍女做她的搭呢。”

“阙少主的消息有没有人知道?他能力到底如何?”

“算算时间,这会儿已经进文试殿了。”

“我这比我当年自己考的时候还紧张……”

……

琅嬛,文试殿之上的峰顶。

如果这会儿有人误入,一定会被峰顶小园里的人吓到不敢说话。

小小花园,一共坐了三四十个修士,施明夷、严理繁、简升白、张镜莲……个个拎出来都是如雷贯耳的人物;哪怕其中名气最小的,也可说“名动一方、根基深厚”。

整个大厅里的气氛有些奇异,简升白和严理繁分坐两侧,泾渭分明;施明夷则坐在上首,指尖轻敲着桌面;除此之外的其他人也各坐各的,隐隐形成对峙之势。

而每人面前都悬着一枚水镜,正倒映出文试殿内的场景。

“严老狗,我琅嬛的玄春闱,你来做什么?”简升白率先开口。

严理繁嗤笑一声,捻捻胡子:“你琅嬛大门今日又没锁,怎么,难道我来不得?再说,我来看我浙州的小辈,不行吗?”

简升白:“放屁!你前年还拒了阙氏的请帖,现在怎么关心起阙晗日来了?你是不是想和我抢后辈?”

“哎呀呀,严前辈,你不要的阙少主可以分给我。”

一个头戴苗银花冠、蓝绣衣露出一截腰的深肤女子拢了拢鬓发,笑道,转而又看向简升白。

“怎么能说‘抢’后辈呢?后辈们只是来你琅嬛考试,又不是被琅嬛订走了!再说,历来到此收学生的也不止你琅嬛啊,你这样说,岂不是寒了咱们中小门的心?”

——东南地的玄春闱虽然是琅嬛出题、出大头钱,但其实也是东南所有的门派共资的。就和北斗代表北方与草原、瑶华代表西南与高原一样。

“银天,你哪来的‘咱们’中小门?瑶华的掌门你是卸任了?我怎么没收到消息呢?”简升白以一敌二,连发三问。

银天笑了下,道:“你专挑我发难,怎么不问问秦姐姐?她的幽篁山庄三年不收外地的徒女了,不也来了?”

她身侧,身着黑衣、五官侬艳英气的女人正一手托腮,看着水镜,闻言移开视线轻笑:“三年不开张,也可以今日破例。她到我幽篁山庄来,可以与我弟弟结道、再纳侧夫。难道不是很好?”

这个“她”,指的显然是诗千改。

简升白:“??”

简升白:“秦圆道,你无耻!”

居然以美色相诱!

秦圆道大笑,举起茶杯:“我观其写的文章,与我很投缘啊。还要多谢张姐姐把她的文章寄给我。”

严理繁听到这里,胡子抖动,对张镜莲怒目而视。

张镜莲:“……”

倒并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和姓秦的碰杯。

而北斗的掌门插话道:“你们都说那两位年轻天才,我倒觉得,碧影公主也很好。”

一群人互相拖人下水,正此时,开考的钟响,施明夷抬眸淡漠道:“等文试出结果,再争不迟。”

——大能汇聚一堂,是因为今年琅嬛的玄春闱实在太有看头。为数不多未试便出名的学生都在此地了,每个门派,哪怕是中小门都想争一争。

钟一响,所有人都闭嘴了。

文试殿里,每个考生案上的白卷闪动灵光,浮现出考题字迹。简升白定位到诗千改,伸长了脖子看题——每年玄春闱的题目绝对保密,不参与出卷的,哪怕是琅嬛大能也不能提前知晓。

只见水镜中,诗千改先浏览了一遍试卷,将它翻到了最末页。

那里是两道大题,可以择一条做。这是为辑书修和文修两类准备的,一者评析文章、议论其思想,一者当堂写一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