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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恰好碰上徐行知回来,他看见她的动作,没说什么。

她动了动唇,折返回沙发。

懒洋洋的午后,一没了事做,就觉得困,沈清央歪着脑袋枕在沙发靠垫上睡过去,迷迷糊糊之际,好似看到徐行知俯身给她盖了件东西。

醒来,那件薄西装果然在她身上。

天色已转为黄昏。

“……”沈清央撑着脑袋起身。

办公室没开灯,仅凭落日照亮。

“醒了。”徐行知合上平板。

她发现他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

注意到她迟钝的视线,徐行知淡淡摘下:“平镜,防蓝光的。”

她点点头。

他走过来拎起滑落她膝头的西装穿上:“拿好你的东西,我们去吃饭。”

薄薄的光线将男人鼻梁投下温柔的阴影,沈清央有眨眼间的恍神:“……好。”

走出办公室,接触到新鲜空气,沈清央长舒了一口气,清醒过来,不远处草坪上有人在打球聊天,她眼神落过去一霎,很快收回来跟着徐行知上车。

他的车不是中午岑川来接她的那辆。

车前依旧挂着香薰片,味道清清淡淡,沈清央闻不出是什么,有些像杜松的味道。

他用东西挑剔但专一,轻易不爱换的。

车沿着小路开出去。

路上,沈清央没说话。

混沌的生病期已过,他们既做不回普通兄妹,也没有其他的关系。

在这异国他乡,徐行知没有将她在路上丢下去,已经算很有责任心。

大约四十分钟后,车沿着弯路驶入风景十分漂亮的别墅区,在一座外形精致的小别墅前停下。

沈清央还以为他说的吃饭是去餐厅,没想到是别人家里。

还没下车,便有个金发黑瞳的洋娃娃跑出来,扑到徐行知身上:“Uncle!”

徐行知弯腰对她笑了笑:“送你的手链喜欢吗?”

“喜欢!”小女孩得意地举起藕节似的手臂,一口英文十分地道,“我已经戴上了。”

沈清央有些怔然。

她忽然发现,加州见面以来,他好像没有对她笑过。

这念头滑过一瞬,被一道戏谑的男声打断:“不是吧,还真带女伴来了,千年难得一见啊。”

楼梯上下来一位和小姑娘样貌有些相似的男人,T恤长裤,穿得休闲,笑眯眯朝沈清央伸出手:“不知小姐贵姓?”

“沈。”她伸手回握,“叫我清央就好。”

“清央,好名字。”边聿极力压下自己眸间的好奇,“这是我女儿克莱尔。”

“克莱尔。”他招手,“过来打个招呼。”

芭比娃娃一般的小姑娘走过来,甜甜仰头,切成了字正腔圆的中文:“姐姐好。”

……

边聿拎她耳朵训斥:“叫阿姨。”

“没关系。”沈清央弯腰,拍拍小姑娘的脑袋,顺带着看到她手腕上那串红色手链,徐行知送的。

她在身上找了一圈,两手空空地过来,最后只摸出一颗柠檬糖,脸微红地递给克莱尔:“姐姐请你吃。”

“我最爱吃糖果了!”克莱尔热情地给了她一个拥抱,“谢谢姐姐!”

边聿嘴角微抽,余光里瞄徐行知,见他面色平静,也就没去纠正。

别墅室内装修是复古欧式风,许多家具上有漂亮的茛苕叶花纹,边聿请他们到餐厅,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克莱尔和徐行知一起坐,他对小姑娘的冒犯和亲近并不排斥,反而很宽容地解答克莱尔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他鲜少有耐心如此好的时候,即便是对年少时的她,恐怕也没有。

边聿家的厨师功力堪比五星级主厨,牛肉烹饪得鲜嫩可口,蘑菇烩饭更是香气扑鼻。

沈清央却忽然失去胃口。

为给主人家面子,她还是每道菜都尝了些,没多久,有些撑。

她放下筷子道了抱歉,转身去洗手间。

一段临院走廊,米白色希腊柱螺旋向上,一个个漂亮的花篮式柱头连成扶手。

沈清央胳膊搭在上面,有些失神,不明白自己此刻的阴郁心情。

仿佛回到了过去的两个月。

“沈小姐。”有人叫她,

回头,是边聿。

边聿笑着问:“是没找到洗手间吗,我带你过去。”

“没有。”沈清央忽略异样的心情,弯唇,“我是走到这儿发现下面的花园太漂亮了,所以停下来看看。”

边聿跟着看过去,点点头:“确实很漂亮,那都是我太太弄的。”

“克莱尔的妈妈吗,怎么今晚没见到她?”

“她已经过世了。”

沈清央愣住,歉然:“抱歉……”

“无妨。”边聿反而显得很豁达,“她已经去世快一年了,活着的人总要生活,比如,保留好她喜欢的这栋房子。”

沈清央想起进门以来房子里处处讲究的细节和漂亮摆件。

“她一定是很懂生活的人。”

“确实是。”边聿笑着表示赞同,眉宇流露出几分怀念。

沈清央不擅长安慰人,于是和他一起在夜风里沉默。花园中被打理得极好的花沐浴在月光下,姹紫嫣红的柔和美丽,凭这些也得以窥见边聿妻子生前的确是很有情调的人。

片刻,边聿忽然转头:“沈小姐,我能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点头。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指的她和徐行知,沈清央微微一顿,没给出具体答案:“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两家父母是朋友。”

边聿脸上立时浮现出“果然如此”的慨然。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边聿笑,“只是想起我妻子,年轻的时候我性格不好,没有好好对她。”

涉及私事,沈清央没发表意见。

边聿说:“我和她离过婚,然后又复婚,后来她生病,在世的最后两年,都是缠绵病榻。”

他微微偏头看着她:“沈小姐,我活了近三十年,直到我妻子去世的那天,我才明白人最大的劣根性是不会活在当下,只有到无药可救的时候,才会懂得悔之晚矣。”

沈清央沉默:“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闲话而已。”边聿笑了。

他只是想起一桩往事。

想起几年前,突如其来的横祸,那个人被众叛亲离,跌入谷底之际,伤他最狠的,竟是他最在乎的人。

他差点就此一蹶不振。

边聿以为徐行知不会再回头。

直到,直到,今春二月,他突然回国。

又直到现在,他带回眼前的沈小姐。

边聿就知道,孰轻孰重——

他到底不愿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