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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莲州还记得自己来昆仑以后得到的第一把剑,是一把桃木小剑。

这把剑他也喜欢。

不过,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木头玩具,因为没有剑锋。哈哈。

这是他进昆仑以后除了衣服、鞋子得到的第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晚上他都要宝贝地抱着睡。

他七岁入山门,一直到十岁前,他们这批孩子都是在一起上仙术启蒙课的。

百来个孩子按照出生的时辰分成不同的组别。

仙君生在这一天的第一刻,而他出生在最后一刻,明明一个在头一个在尾,差得老远,却因为都在子时出生,竟然被分到了一组。

上课的第一天他就注意到仙君了。

等等——

当时那个人还不应该被称作仙君。

叫他作“云谏”更好,或者是全名:岑云谏。

在那两三个月里,小莲州和小云谏的关系还挺不错。

小莲州单方面认为他跟小云谏大概短暂地做过朋友。

因为小莲州是七岁时单独被带到昆仑的,他来得晚,其他孩子早就三五成群地交到朋友了。

他孤零零一个人晃悠了好几日,发现有个跟自己一样落单的小男孩。

说是落单,倒不如说他是独来独往。

尤其是他练剑时,别人都不敢靠近。

只有小莲州,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不知道这是出生在修真世家的天之骄子,胆敢站在边上看。

小云谏练剑练得入迷,而小莲州看剑也看得入迷。

那时云谏的剑术还很稚嫩,可已经足够吸引小莲州。

他上山前在家被宠惯了,还未被磨过心境,爱玩爱闹爱笑,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忽地见到一个跟他年纪一样的小孩这么会耍剑,耍起剑来这么厉害,他可不得惊呆了。

好一会儿,小莲州回过神来,啪叽啪叽地捧场鼓掌。

小云谏一双大大的凤眼,乌漆的瞳仁一转,望向他,不明就里,冷然不悦。

哪儿来的聒噪小孩?

他的眼神像是在这样说。

换作别的孩子早就走开了,小莲州却不退反进,凑上前去,一米自花束间漏过的阳光把他的杏眼照出蜜一般的甜色,闪闪发亮,他的声音明朗:“你的剑法真厉害!

“我能跟你交朋友吗?”

这小孩靠得太近,小云谏莫名觉得他看上去很烫,一身热气,还有股他没闻过的香味。

他下意识地避开,眉头皱得更紧,不解地问:“交朋友?什么是‘交朋友’?”

小莲州惊呆了:“你连交朋友都不知道啊?

“交朋友就是两个小孩一起玩。”

小云谏又问:“玩?什么是‘玩’?”

小莲州便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你连‘玩’都不知道啊。那我教你玩,你教我剑招好不好?就你刚才耍的那个!我也想要那么潇洒!”

他一边说,一边学着刚才看到的动作,手舞足蹈地比画起来。

小云谏板起脸,说:“不要。我对‘玩’不感兴趣,我不想学。我也不要教你剑招。”

连说四个“不”字,收剑走人。

一般他把这样的态度都亮出来了,别人早就知情识趣地不再靠近了。

但这个新来的小孩还傻乎乎地跟在他身边,从左边绕到右边,再从右边绕到左边,像是烦人的小蜜蜂,还直把脸往他面前凑:“我还以为你想跟我交朋友呢。”

小云谏:“?”

小莲州笑眯起眼睛,振振有词:“我来的那天,你一直在看我啊!你以为我没发现吗?你不就是想跟我交朋友的意思?你是不好意思吗?

“我叫澹台莲州。澹是……”

小云谏冰山一样的脸庞终于变色,他转头带风,有点抓狂地脱口而出:“那是因为你那天很吵!还没有规矩!在大殿里伸着脖子不停地东张西望!”

“有吗?”小莲州眨巴眨巴眼睛,脸红了,羞赧地说,“对不起哦。”

小莲州蔫儿了:“哦。我是觉得新鲜,看习惯了我就不到处乱看了。”

又迅速地恢复了精神,锲而不舍地问他:“那你到底可不可以教教我啊?

“是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教学相长也嘛。你在教我的时候也可以自己复习一遍。”

小云谏不想搭理他,加快脚步走掉了。

听见那小孩在背后跟他说:“我明天提早一个时辰起床,在今天那儿等你,你要是愿意,就过来找我好吗?”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

小莲州拖着他的小桃木剑吭哧吭哧地跑到后山紫藤花下等岑云谏。

一整个晚上他在梦里都在反复梦见小云谏舞剑的场景,不停地想。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觉得剑很有趣。

就算那孩子不来,他也要自己学着舞两下看看。

正美滋滋地自我感觉良好,他身边蓦地响起个声音:“你只看了一遍就学成这样了?”

小莲州说:“我练得好吗?”

小云谏自己还是个小孩,却老气横秋地矜冷颔首,答:“还行。有几个地方不对,你得改改。”

从此,他们偶尔就会在一起练剑。

小云谏曾经是小莲州的小老师。

他看小云谏小古板的样子不顺眼,总忍不住想逗逗小云谏。

有时,他会故意装成偷懒忘了练剑。

当小云谏开始不高兴了,他再赶紧行云流水、准确无误地舞一遍剑招。他在学剑招上挺有天分,看一遍就能学个七七八八,练三四遍就能自然而然地摸到窍门。

想想那会儿在一起玩可真有意思。

不过,岑云谏估计觉得他麻烦死了。

所以过了一年,八岁的岑云谏第一个筑基入境,进了门内弟子核心,他们就再没像那样往来过了。

托曾经嫁给仙君十几年的福,他看过太多剑谱。

虽然使在他手上都是不带法力的版本,但起码也让他有了这微末小技可以防身。

……

入夜,树林中淅沥一场小雨。

山洞里。

获救的祖孙俩围篝取暖,捧着盛在竹筒里的汤小口小口地喝。

并非澹台莲州态度凶狠冷淡,相反,是因为他太过温柔慈爱了。

他不光将自己的蓑衣让出来给农妇祖孙坐卧,还给她们清理、医治伤口,见小女孩没有鞋子,就用野草给她编了草鞋,又给老婆婆缝补了衣裳的破洞。

实在是叫她诚惶诚恐,她目不识丁,只是饱含热泪,翻来覆去地说“谢谢”。

一阵夜风吹过,祖孙俩冻得瑟瑟发抖,澹台莲州便把自己的青色外衫脱下来,给她们盖着,说:“早些睡吧。

“安心,我会守夜。”

雨停了。

草丛中复又响起虫鸣,繁杂急密。

倒似一场无形的急雨。

为着取暖,澹台莲州往火堆边凑近了些。

缠布的长剑横置膝上,端正打坐,闭目清神,匀息缓气。

他进入到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浸在深深的宁静之中,疲倦的灵魂仿佛被轻轻地涤荡,渐渐变得舒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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