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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姬养在深宫之中,遇见过的人除了王公贵族,就只有宫中的婢女。

她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多民间的庶民女子,她们看上去也很瘦,但是与她特意少食来保持纤弱的身姿不同,她们多是面黄肌瘦,头发枯糙,牙齿稀疏,体形也不风雅。就算她们已经梳洗过,换了干净的衣服,也能看出来很穷酸。

被这些女子看着的眼神,就像是凡人在看着神明。

俪姬既觉得可怜,又不是很想接近。

若不是为了取悦太子表哥,她才不想去看。只要不看,那么她所认知的世界还是那个富贵荣华、花团锦簇的。

第一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胡乱教了一下午,发现连沟通都很难。

因为她虽然学了昭国话,可是她学的是官话啊!她根本听不懂郄城这边的方言!一整天下来,完全是鸡同鸭讲。

这给了她极大的挫败感。

她自诩聪敏灵慧,就算糊弄过去也好啊,怎么就把太子表哥交代的差事弄得一团糟了。

搞砸以后她躲起来真的落了几滴眼泪,这回不是演的。

澹台莲州知道以后当然又要来安慰她一番,俪姬本来该借此机会邀宠,但是她的挫败感过于强烈,自觉无颜面对太子表哥,一时忘了作娇。

澹台莲州也很愧疚,他忘了俪姬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才十五岁,又没有被秦夫人那样能干的妇人调教过,哪里能上来就会那么多。

澹台莲州以身作则,耐心地传授给她许多自己的经验,俪姬这才不哭了,她倔强地认真地听着,一句一句地记在心里。

澹台莲州跟哄小孩似的,不,这就是哄小孩,他说:“你也不用操之过急,先跟她们认识了再说,和她们说说话,把每个人的情况大致都问一问,也让她们没那么怕你,知道你也只是个人,不是神仙,也不是怪物,对不对?”

澹台莲州无疑是个好先生,说到这里,俪姬已经破涕为笑了:“怎么会觉得我是怪物?我长得这么好看。”

对于百姓来说,有时候像我们这样的贵族就是怪物啊。

澹台莲州想。

就算他从未这样子看待自己过。

俪姬好奇地问:“表哥你怎么会这些的?”

澹台莲州甚是得意地说:“我的学生可多了,我走到哪儿都爱收好多学生。”

俪姬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我听说你不但会剑术,还会八卦阵法,还会医术,还会行兵布阵,是不是?”

澹台莲州:“是啊。”

俪姬羡慕地说:“你们男子就是厉害,但表哥也是最厉害的,我大哥都不会那么多……”

以前她这样恭维父王或是兄长的时候,总能恰到好处地让他们的男子气概得到满足,但是当她这样对澹台莲州这么说的时候,澹台莲州却不是扬扬自得,而是说:“你想学的话,表哥有空教你。”

俪姬傻眼了:“啊?”

她是真的呆住了。

澹台莲州哈哈大笑:“怎么了?你又不笨,有我这个好先生,一定能学会的啊。”

俪姬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走向,她手足无措地说:“可、可是,我是女子啊。”

澹台莲州:“女子怎么不能学?”

澹台莲州想起还有工作,不能陪她聊太久,起身准备离开了,却也一边说:“你表哥我以前不是在昆仑仙山上住过一段时间吗?我在那里长大。在昆仑,男子与女子都是一样的学生,谁厉害就服谁。”

俪姬也听过仙人的故事,顿时被他勾起了兴趣。可惜澹台莲州只说了一句就没有往下说了,她矜持,不敢追着问。

她把澹台莲州教的也教给了其他两个姐妹,若是只有她一个人怕是更头疼,幸好她们还有三个人,可以互相出主意。

第二天,她听澹台莲州的话,去上课的时候没有着急,而是坐下来跟她的学生们说话。

还能有什么可以说的呢?无非是问一问年纪、身世什么的,澹台莲州选的这批来学织布的女子都是家里头特别穷困的,身世一个比一个惨。

把俪姬听得很是心酸。

她不是不知道世上还有穷人,不是不知道还有许多人根本吃不饱饭,但是在以前,这些人这些事都离她非常遥远,对她来说,至多是个谈资,还要嫌一下晦气,破坏了她吃饭的兴致。

如今真的面对面跟她坐着,让她切切实实地见到了这样的苦难,她就没办法只当成是个对她可有可无的谈资了。

穷人女子们无不对她、对昭太子感恩戴德,她们虽然看上去很瘦弱,但是眼睛却很明亮,像是已经干枯得奄奄一息、但在浇了水以后又留有一线生机的杂草。

对她来说,用来锦上添花的织布术对于这些女子来说是活命的本事。

俪姬不自觉地认真起来,她本来就是个经受过教育的女子,也有管理宫人的经验,经历过初时的慌张以后,便将学生们管得有模有样了。

只是每天从早忙到晚,累得回去倒头就睡,都没什么空去找太子表哥。

就是偶尔有那么几回,俪姬去找澹台莲州请教怎么作先生,原是想着借机亲近亲近表哥,可是每次听着听着,她就专心听课去了,哪儿还有空旖旎?

一天接一天,一个月时间像是转瞬即逝。

先前身娇体弱、一步三喘的俪姬没发现自己好像变得强壮了不少。

好不容易到了休沐日,俪姬梳洗一番,穿上一件石榴红的裙子,配了一套珊瑚金的首饰,跟朵花儿似的去太子的院子。

——她总算有空去亲近太子表哥了!

到了太子的院子,护卫如今跟她熟了,并不阻拦她,只是让她在庭中等一会儿。然后来与她说,太子还在跟臣子议事,暂时没空接见她。

俪姬最近当女先生当得正在兴头上,干什么都充满自信,而且她感觉自己跟澹台莲州的关系是愈发地好了。

前些日子,她跟太子表哥说被人称作先生很不好意思,她一个女子怎么能称先生呢?太子表哥却称赞她说,她教会那么多人生计,怎么不配称先生,非常配得起。

不知为何,她得这一句夸奖,竟然比父王夸她贤良淑德还要受用,高兴得一晚上睡不着。

她在廊下的美人靠坐了一会儿,倚着栏杆看庭中的树,是棵果树,也不知是什么果子,看上去或青或粉或红,很是可爱,已经熟了大半树。

这时,随她过来的侍女忽然发现她的耳坠掉了,俪姬让她回去找一下,若是找不到,就回去再拿一副别的耳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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