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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先雪弯起手,宽阔的袖悠然落下,露出手臂。

狐子七很少见明先雪的手从袖子里露出这么一大截。

这手臂长年不见天日,自是白皙得很,上面松松缠着一串红珊瑚念珠,蜿蜒在肌肉流畅的手臂上,如有了生机一样,烛光里似活的红蛇。

狐子七睁眼望着,明先雪的手缓缓向自己头顶伸来,珊瑚的红光在其中一闪而过,犹如一抹流火的魅影。

狐子七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而,意料中的温热触感并未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轻柔的松动感在发间弥漫。

他忙不迭地睁开眼睛,看见明先雪正伸手摘下他髻上的铜簪。

狐子七的发髻随之散落,如瀑布般淌在肩头。

那铜簪在明先雪手中轻轻旋转,簪尖沾着血迹,散发着明先雪的气息。

这气息对妖怪而言过于诱人,使得心智不坚的狐子七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明先雪看在眼里,笑道:“果真不吃?”

说罢,明先雪将染血的簪尖轻轻按在狐子七的唇上。

狐子七唇瓣微张,露出尖利的犬牙。

明先雪看着这显然不属于凡人所有的獠牙,既不畏惧,也不厌恶,反而端详起来,似觉得很可爱,又用铜簪敲了敲这獠牙,发出金玉之声。

明先雪鲜见地露出戏谑之色,素来清净儒雅的脸上,多了一抹异色。

他用铜簪轻轻撬开狐子七的唇,狐子七的舌头本能地就势卷向簪尖,还未等狐子七自己完全反应过来,舌头已经将簪尖上的血迹舔过了。

明先雪的天生玲珑血瞬息沁入狐子七的口舌,那甘甜的滋味犹如世间最珍贵的琼浆玉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狐子七只觉得舌尖上仿佛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双眼中烂漫有星辰闪烁,又似有云雾缭绕,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周围的一切都瞬息化为了流光溢彩的幻境,五彩斑斓、光华流转,美得令人窒息。

狐子七眼睛微微睁开,眼里全是一片雾色,唯独明先雪脸颊上一点血痕,如黑夜里的一轮月,亮眼得很。

他似被这月色感召的狼,猛地张开獠牙,朝他扑去。

明先雪并未躲避,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狐子七,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狐子七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明先雪轻轻一笑,托在狐子七后颈的手指轻轻一捏,狐子七身体便骤然一软。

狐子七往后栽倒,几乎要软倒下来,可巧腰被明先雪一手托着,倒不至于就这样跌落。

狐子七此刻已经完全陷入了明先雪的掌控之中,但因神思混沌,倒也不知境况。

明先雪只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脸颊微侧。

狐子七鼻子动了动,嗅到明先雪脸颊的血,仍忍不住伸出舌头去舔那血迹。

明先雪并未阻止狐子七的举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边任由他舔舐自己的脸颊,一边用指头拨动手上的珊瑚念珠。

狐子七舔了几口明先雪脸颊上的血迹,被这玲珑血刺激得贪恋陡生,刹那露出獠牙欲咬。

明先雪迅速而轻柔地按住狐子七的脸颊,笑道:“还说不图我的血肉呢,真是个贪心的小骗子。”

狐子七神志不清的,也没听清,也没回答,只是微微张嘴。

明先雪不做多言语,只是低下头来。

狐子七虽仍浑浑噩噩的,但下意识动了动,只可惜双颊被钳着,动弹不得,只能张着嘴,徒然不得解脱,作铁笼里困兽之争。

他被牵引着,陷入了更深的梦境之中,那里充满了明先雪的气息,冷冽与炽热并存。

狐子七慢慢沉入梦中,眼前越发模糊,耳朵里却听得念珠拨动的声音,一声急于一声,初时如更漏声声滴,后来则如细雨轻绵绵,再到最后,就是珍珠乱撒打遍新荷了。

狐子七倒是“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

睡得沉时,就被明先雪抱回榻上,盖上一张薄被,好好地睡下。

明先雪今日失血不少,血腥之气势必会引来妖怪,要知道,此处并非神圣的相国寺,那些妖邪之物也是没有不敢来的。

不过,那些只是来打探的妖怪,都能敏锐地嗅到狐子七的气息。知晓有千年灵狐坐镇此地,不少修行尚浅的怪物都望而却步,不敢轻易造次。

唯有一个蝮蛇大妖正隐匿身形,伺机而动。

这大妖目光阴冷,吐着信子,显然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准备发动致命一击。尽管周围弥漫着千年灵狐的气息,但这蝮蛇大妖似乎并不打算轻易退却,反而流露出一种挑衅的意味。

蝮蛇大妖嘶嘶作响,蛇尾击地,发出动静,一击一拍,俱是大妖之间特有的约战信号。

若在平日,狐子七听到这声音就该立即炸毛,即刻把七条尾巴都竖起似战旗了,只是今日他遭了明先雪戏弄,睡得昏沉,对外界的动静显得有些迟钝。

尽管如此,那与生俱来的警惕和战意仍叫他耳朵无意识耸动几下。

坐在床边的明先雪见状,便站起身来,走向那打扰他家狐狸清梦的暗影。

蝮蛇大妖原是想着按妖界的规矩来,打算先把千年灵狐打败,再夺这明先雪的玲珑心,却没想到,自己一番战鼓没有引来灵狐,反把这柔弱的凡人引出来了。

却见这凡人斯斯文文的,身上一袭白衣,脸上隐约几缕病气,虽然身量高大,却给人体弱不胜春风之感。

蝮蛇大妖不免心生轻蔑,只说:“你这凡人,胆子倒大,竟敢自己出来?把那灵狐喊出来,我与他一战!”

明先雪蹙眉:“他睡着了,你声儿小一些。”

蝮蛇大妖一下噎着,心想:到底是狐狸精,还真把凡人给迷住了。只是,狐狸迷人,怎么狐狸自己睡过去,反而这病秧子清醒得很呢?

明先雪却扫了蝮蛇一眼,道:“你满身煞气,血腥味又重,大概也杀人无数的了。”

闻言,蝮蛇大妖咧开血盆大口,露出狰狞的笑容,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怎么?知道怕了?”

明先雪却自顾自道:“那我杀你,不但是自我防卫,更是替天行道。此举既合情理,又顺天意,倒也不妨。”

蝮蛇大妖听得这话,几乎笑出声来:“就你?杀我?”

蝮蛇大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不屑,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抹讥讽的弧度,缓缓地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嘲笑明先雪的不自量力。

在他看来,这个渺小的凡人根本不值一提,更别提想要取他性命了。这种不屑与轻蔑,几乎化为了实质的压迫感,向明先雪扑面而来。

蝮蛇大妖眼中寒光一闪,庞大的身躯骤然弓起,犹如一道蓄势待发的利箭。

他猛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一股腥风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明先雪静念一句佛号,拨了拨手中念珠。

月亮渐渐沉落,消失在夜的尽头。

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渐渐的,那鱼肚白明亮起来,像是被点燃的火把,照亮整片天空。

便是早晨来了。

狐子七躺在榻上,眼皮颤动,缓缓醒了过来。

他微微睁眼,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只觉身体轻盈不少,如充了气一样。他眨眨眼,这才惊讶想起:“昨夜……我喝了明先雪的玲珑血?”

狐子七躺在榻上,脑海中的记忆如同被晨雾笼罩,模模糊糊,难以清晰。

他只隐约记得吃了簪尖上的几滴残血,之后的事情便如同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头绪。

他微微皱眉,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烦躁。

那几滴玲珑血仿佛蕴含了无穷的力量,让他感觉身体轻盈如燕,但同时,也带来了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仿似身体某处被填满了,同时又被掏空了,真是诡异得很。

狐子七深吸一口气,轻轻摇头,将那些纷乱的思绪抛诸脑后,起身下床。

双脚踩在地板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他才发现,自己的脚是赤着的。

他垂头看地,看到属于自己的鞋袜被整整齐齐放在床边。

狐子七垂头看着那鞋袜,嘴角勾起狐狸笑。

偏是这时候,他听到有人进门。

他一抬头,就看到明先雪走了进来。

明先雪仍是平日模样,立领长袍把肌肤从脖颈遮到鞋面,两只手都收到袖子里,只露一张道貌岸然的脸。

狐子七全无做小厮的规矩,坐在床边,晃着赤脚,笑盈盈看明先雪。

明先雪自然也不会拿公子的架子,也笑盈盈的:“在笑什么?”

“我在想,”狐子七歪着脑袋,“昨晚必然是有人把我抱到床上了,不仅如此,那人还把我的鞋袜脱了。”

“这好笑吗?”明先雪问。

“倒不是好笑,”狐子七说,“是让人高兴。”

狐子七赤足站起来,轻盈来到明先雪身边,这几步走得快,却一丝声音也无。

狐子七踮起脚,似要把嘴都凑到明先雪脸颊了。

明先雪轻轻侧头让过,只说:“这是做什么?”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脸啊。”狐子七解释道,仿佛这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理由,“公子雪昨晚不是伤了脸吗?我现在看看,痕迹都不留了,可见是已经好了。这样我也能心安了。”

他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山间流淌的溪水,让人听了心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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