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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天边渐渐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如同细沙般铺洒在天际。

仪仗队伍整齐划一,气势磅礴。

护驾的侍卫头戴红翎,手持长矛,身着的精铁铠甲在这晨光中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更有衣着斑斓的乐师奏乐,或是吹着清脆悠扬的笛,或是敲着声势隆隆的鼓,或是击着震耳欲聋的锣,交织着一片喧嚣乐声,穿透云层,直达天际。

队伍声势浩大地行进至宫门前的祭天台,这正是之前狐子七成功“祈雨”的圣地。

百姓们如今对狐子七是心悦诚服,见到车架来了,也不必旁人告示,便纷纷跪拜在地。

狐子七坐在车架上,俯瞰着跪拜的百姓,心中涌起一股不安:他们的磕头,我又如何承受得起呢?

祭坛之下,人头攒动,乌泱泱的,有的是前来观礼的百姓,恭敬低头的百官,严肃站立的侍卫,端庄恭谨的宫女……似有千百万人都簇拥到了这一方祭坛之下了。

这份不同寻常的热闹,更衬得祭坛上孤冷——只有一个人傲然而立,犹如一座孤独的山峰,矗立在喧嚣的海洋之中。

而那徐徐而来的凤车,真似遥远海洋里飘来的一叶孤舟,叫台上的人望得秋水欲穿。

明先雪自没着平日的那身白袍,穿了一身玄色的冠服。

这身冠服的黑色,极为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喧闹与杂音,让人在瞬间沉静下来。玄色的衣料上,精细地绣着飞龙暗纹,在光线的折射下,若隐若现,见首不见尾。

明先雪一双明眸被冠冕上垂落的旒珠遮掩,目光轻轻垂落,那张脸庞如同平日一样,透露出那种世间万物都在他掌控之中的冷静淡漠。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内心的情绪是如何地汹涌澎湃。

他极力控制着,不让人看出他与平日有何不同,但是看着拾级而上的那道身影,他的心几乎要从嘴巴跳出来了——这是他人生从没有过的情绪。

他激动,他振奋,他快乐,但他也疑惑,怀疑,害怕,不安……

他想,这祭天台的阶梯也太长了。

平日也不怎么觉得,如今却嫌台阶太多。

他恨不得一刀斩断。

时间也不知过去多久,狐子七终于来到最后一级台阶前。

明先雪伸手把他扶住,手腕之用力,几乎是溺水之人握住浮木。

狐子七略感吃惊,抬眸看着明先雪,微微一笑,说:“公子今日很好看。”

明先雪如今越发像个小孩子,摸到了一块糖,还没吃进嘴里,就已觉得口舌生津,心口发甜。

明先雪轻声说:“你真的要和我成婚了。”像是想确认什么一样。

“是的,当然。”狐子七来到明先雪身旁,回握他的手,“好孩子,你到底在不安什么呢?”

狐子七第一次当面用“孩子”称呼明先雪,明先雪也未觉不妥。

他看着狐子七,迟疑道:“我也不知。”

这神态倒越来越似小孩儿了。

他年轻的面庞在过于威严成熟的打扮下,反而凸现出几分稚嫩之色。

狐子七总很难不去怜惜他。

明先雪和狐子七两两相望,目光缠绵得似能生出丝丝缕缕的实体来。

而在此时,齐厌梳缓步走到祭坛中央,以国师之身主持这场盛大的典礼。

齐厌梳抬手,扬声宣念祝词:“宗庙在上,天地共鉴……”

明先雪聆听宣告,站在祭坛之前,一身玄色冠服将他衬得如同雪夜中的青松,清冷而孤傲。他的脸庞刚毅,不带一丝多余的表情,双眸深邃而冷静,仿佛一切纷扰都无法触动他的内心。

然而,藏在宽大的衣袖中的手指却紧张地捏住念珠。

齐厌梳高声宣告完毕后,庄重地转向明先雪和狐子七:“恭请皇帝皇后行同牢之礼。”

明先雪和狐子七恭谨对拜,在供桌前面对面坐下。

齐厌梳拿起一柄小刀,切割案桌上的太牢。

明先雪目光隔着旒珠,看着齐厌梳手中的刀割下肉块,倒是干脆利落。

这份干脆仿佛把明先雪感染了。

明先雪缓下了按动念珠的手指,默默劝自己不要多疑多思。

看着太牢递到面前,明先雪举筷欲食,看着倒是从容不迫。

狐子七眼神微敛,也拿起筷子。

偏在此时,天地骤然变色,狂风呼啸而过,乌云聚集蔽日,天地间顿时变得昏暗不明。

乌云背后,一条黑影若隐若现,庞大的身躯在云层中穿梭,时而露出三角狰狞的头,时而显现出鳞甲森森的身,妖气大炽,阴沉可怖。

众人莫不惊骇。

齐厌梳吓得手中的刀险些拿不稳,嘴上喃喃:“这、这是……蛟!”

狐子七挑眉,极目望去,心里只想:果然,我就知道尾曦肯定隐瞒了什么。

她说奇蝮是太华山修行的大妖,这应该是真的,但却没有说最重要的实话——奇蝮已经修成蛟龙了。

尾曦说什么不打算报复,果然都是假话。

尾曦就是想骗狐子七吞蛇胆,把奇蝮引来。

奇蝮发现自己弟弟的蛇胆被狐狸吞了,还不得发疯?

明先雪自然要保护狐子七的,必得和奇蝮对抗。

若说奇蝮真的只是蛇妖,倒真的可能对人皇投鼠忌器。

然而,他已化为蛟龙,盛怒之下,连皇帝也杀,也不是不可能的。

尾曦真是算得毒,知道自己杀了不了明先雪,便想好了借刀杀人。

只不过,她机关算尽, 却没想到明先雪先把她给刀了。

明先雪看着这惊天变故,却莫名觉得有些安心:果然,是要生变的。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如此想着,明先雪将审视的目光投向身边的狐子七。

狐子七脸上带着几分无辜,也不知该说什么,便猛地站起来,扭头对齐厌梳说:“还不杀妖护驾?”

齐厌梳指着自己,满脸不可置信:“我?杀妖?护驾?”

明先雪淡淡一笑,看起来倒是从容得多,只说道:“此处为圣地,倒也不怕,你先立起护国法阵,以策万全。”

齐厌梳好像这才想起,宗庙这儿龙气充足,又有先祖立下的护国大阵,的确是不用怕的。

齐厌梳忙领命而去。

明先雪又唤来禁军统领,命他疏散百姓,维持秩序。

原本龙蛇出现,叫众人惊慌不已,但明先雪如此有条不紊指挥若定,大家又开始心安起来。

奇蝮大概也察觉到护国法阵的威力,便不靠近祭天坛,转头从乌云密布的天空中飞下,巨大的身影遮天蔽日,一时间,天色更加昏暗。

众人惊恐地看着这庞然大物,只见它远离祭天坛,飞向京郊,缓缓地盘踞在相国寺的高塔之上。

奇蝮的身躯缠绕在塔身之上,鳞甲闪烁着幽冷的光芒,衬得塔身上的石头越发暗淡。

僧侣们惊恐不已:多年来,相国寺都视为圣地,诸邪不侵,怎么想到今天居然能有妖孽直接攀塔!

这大妖何其恐怖!

发生这等变故,这大婚自然是不能成的了。

明先雪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迅速飞向京郊的相国寺。

狐子七见状,也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

齐厌梳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小跑步奔出去,大喊说:“啊!那大妖如此可怖,我怎么能让陛下和皇后以身犯险呢?我身为国师,愿意身先士卒!”

近侍国师的两个童子站在背后,一脸无语。

齐厌梳看他两个童子无动于衷,便开口说道:“你们两个也跟我一起去护驾罢!”

两个童子立即回过神来,满脸慌张地拉着齐厌梳:“国师,你忠君爱国之心天地可知,但现在护国法阵更需要您啊!您可千万不要离开!”

齐厌梳听了这话,流泪满面:“是啊!是啊!这法阵也是离不开我的!”

说着,齐厌梳对着远方大喊:“陛下,皇后,两位放心吧!臣会在这儿保护京师的百姓!为两位祈福念经,坐镇后方!”

童子们心里一边翻白眼,嘴上一边盛赞齐厌梳忠心不二。

齐厌梳演了一会儿,这才和童子们回到祭坛的庙内,找了个最中心最安全的地方打坐,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的只当他在念咒诵经。

两个近侍的童子却听清楚了:大爷的,这厮在报菜名。

明先雪和狐子七一前一后,在空中划过两道优雅的弧线。

他们的速度极快,不久便抵达了相国寺。

明先雪飞到相国寺塔前,他的身形在庞大的奇蝮面前,就如同一粒尘埃般渺小。那奇蝮的身躯巍峨如山,盘踞在塔顶,光是一根尖牙,都有明先雪整个人那么大。而明先雪悬浮在空中,与之相比,就像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可能被巨浪吞没。

奇蝮那巨大的头颅微微一动,就仿佛能够轻易地将他整个吞下。

然而,明先雪的眼睛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

奇蝮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一般:“凡人,你让开,我要的不是你的命。”

说着,奇蝮眯起眼睛,蛇瞳映照着地上狐子七的身影:“你的身上有我弟弟的气息。”

狐子七冷笑道:“你的弟弟是害人的恶妖,我看你,也不像是正经修行的。还是趁着天道还没降罪,改过自身吧!”

奇蝮听得狐子七果然提起了他弟弟,不觉惊怒攻心,怒声质问:“你把我弟弟怎么了!”

狐子七面无表情,僵着脖子,声音冷硬:“杀了!”他挑衅地看着奇蝮,“你有本事就把我也杀了吧!”

这一刻,奇蝮怒急攻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猛地俯冲而下,直指狐子七。那张巨大的嘴张开,露出锋利的獠牙,要将狐子七一口吞下。

明先雪哪里能容奇蝮伤害狐子七,袖中寒光一闪,拿出天子剑直刺奇蝮七寸。

奇蝮腾空而起,一闪而过:“此事与你无关!你莫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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