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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考前赌博, 这事听起来便有些可笑。

既不尊重府试,更不像读圣贤书能做出来。

但要说考前被骗。

虽然蠢了些,却也可以原谅。

更别说, 对方还过了府试, 眼看就是秀才了。

五日后的院试放榜, 他就是有功名的人。

偏偏临门一脚, 出了这档子事。

如果是自己的事也就罢了。

跟正荣县又有关系。

换作其他县里的学生发生这种事,大家也就过了。

谁让这是正荣县。

从前年开始,正荣县的学生便不同凡响。

今年的成绩更让人侧目,提起正荣县,就会想到他们的学生好。

如此不引来妒忌才奇怪。

反正不管怎么说,如今考前赌博的事, 已经关乎到正荣县学生们的名誉。

不仅如此,甚至还关乎夫子博士们的升迁。

对许春本人更不用讲。

他从衙门回来整个人已经说不出话,给了自己几个耳光。

那天晚上,他为什么要起夜, 为什么要贪心赌钱, 为什么第二日还觉得自己是赌神, 还要一起玩。

他分明过了府试,甚至考到了三十二名,是妥妥的丙等。

不出意外,他马上就是秀才。

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这么多年的努力。

还有这么多年家人的照顾,他全都辜负了。

他对不起爹娘, 对不起兄嫂, 还对不起夫子们。

许春一个上午时间,看起来苍老很多。

从衙门回来后, 又被喊去府学问话,等再回来,整个人都站不住了。

“那四个人,那四个人先去了府学,说他们没有引诱我赌博,是我看到之后主动参与的。”

“还说,还说钱还了回去,我才是整天喊着他们要赌的人。第二日为了赶路,他们还拒绝我了。”

纪元听着,心里并不意外。

让衙门跟府学都不高兴,自然不会因为许春被骗,肯定是说许春自己也赌了。

“那你怎么说的,你没有说自己是被骗吗?”李锦立刻追问。

许春点头:“我说了的,我把事情完完整整都说了,但府学夫子说,也是我自己贪心,就算是被骗了,也是自己贪心不足。”

之后又说:“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

不用担心位置够不够高,要担心自己道德是不是完善。

如此贪念,甚至第二日还要去赌,就不像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轻浮不堪,不可多见。

蔡丰岚道:“此事可大可小,全看府学的想法了。”

是啊,听府学的意思,大概是信了许春的话。

可信了也觉得是他太贪。

有些道德标准高的夫子不喜欢,这很正常。

也有夫子会觉得,不过是学生被骗,应该严惩骗他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两者都对,全看哪个占上风。

李勋的人打听消息回来,皱眉道:“压着让许春认下赌博之事的,是位姓陈的举人,这位陈举人是合远县人士,被抓赌的其中一位书生,好像是他儿子。”

竟然是这样?!

终于找到问题的关键了。

合远县这次丢了大人。

二十一名考生,一个也没考过。

不仅如此,还在夫子带着他们离开之时,被官府抓到赌博。

他们县丢人了,其中甚至有陈举人的儿子。

为了儿子的名声,自然要拖一个下水。

怪不得明明可以放过的事,却被拿来再问。

李勋知道这位陈举人,直接问许春:“对你言辞严厉的那位夫子,是不是吊梢眉,长得并不高,说话拿腔捏调?跟我们正荣县乡音很像?”

许春点头:“对,是他,好像身边人也说了,他姓陈。”

“那就不奇怪了。”李勋道,“他一直不喜欢我们正荣县的人,还觉得咱们县的县学投机取巧才能培养那么多秀才。”

“平日也爱夸耀他儿子有多厉害,言辞间对儿子抱有很大期待。”

只能说,许春确实倒霉。

撞到这件事上。

陈举人本来就不喜欢正荣县,听到今年正荣县跟合远县的对比之后,肯定更不喜欢了。

而且确实如陈举人所愿,现在建孟府都在笑话正荣县的学生们,倒是把源头的合远县书生给忘了。

更把自己儿子的事给忘了。

虽然究其根本,是因为大家都更关注有威胁的正荣县书生,并不在意合远县那些根本不是对手的人。

但陈举人这个浑水搅得,确实很有成效。

不过为了自己儿子,就要把一个过府试学生的功名弄掉,未免也太可恶了。

这种私心,看了就可怕。

他还有什么资格对许春说,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

一天的时间,大家总算弄明白怎么回事。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要保住许春的功名,更要保住正荣县的名声。

否则以后大家都难立足。

要是传扬出去,他们整个县的学生就完了。

先是嫖,再是赌。

哪还有读书人的体面。

纪元想到李勋说的,此事府学的学政可以做主。

但他们如何能接触到学政?

李勋摇头:“我来此也第三年了,只在每年二月祭文庙的时候见过学政。”

方才他也是病急乱投医,随便那么一说。

如果说教谕是县里的教育厅厅长。

那天齐国的学政,可以说是省教育厅厅长了。

确实不是普通人可以见到的。

“除了学政,府学还有谁做主?”

李勋道:“两位训导,左训导为主,右训导为辅。”

“此事找一位训导说情,应该就可以。”

平日学政是不在县学的,只有两位训导管理府学的事情。

当然了,虽然称呼差不多,但严训导的官职名称为县学训导。

此地的为府学训导,品级也是不同的。

纪元想了想道:“此次府学考试,是谁主持的?”

“府学右训导,左训导在忙乡试的事。”李勋说完,眼睛一亮,有些明白纪元的意思。

平白去找学政,训导他们肯定不行。

但用另一个名头去找,却是可以的。

府案首!

府案首去拜会主持府试的县学右训导,此事绝对可行。

李锦跟蔡丰岚也意识到。

纪元看了看他俩,开口道:“应该是正荣县府案首,以及府学考试第四名,第九名一起拜会。”

纪元作为甲等成绩,蔡丰岚跟李锦是分别为第四跟第九,都是乙等成绩。

这份成绩,完全有资格拜会了。

他们正荣县的学生要让右训导知道,他们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至于找学政?

先不提了吧。

省教育厅厅长,哪是那么好见的。

郭夫子,李夫子,以及李勋去操持这件事。

直接拿正荣县的拜帖去见。

当然,名义上,自然是两位夫子带着学生去拜会。

但为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右训导看着拜帖,心里也犯嘀咕。

如果是其他人就算了。

但府案首也在其中,这小孩才十一岁,甚至还不到十一周岁。

以后入了府学必然也是人物,直接拒了,只怕不太好。

可那边陈举人的想法他也知道。

两下为难之时,他家夫人道:“你蠢不蠢,哪个值得投资,还看不出来?”

他家夫人放下画笔,开口道:“看我这画,有没有乌堂先生的几分功底。”

右训导今年四十多,跟程教谕差不多的年纪,抚摸胡须,并摇头:“还是没有,乌堂先生的画既真又幻,还是不行的。”

那夫人也不生气,叹口气道:“说得也是,你回头把学政那的真迹借过来让我学学。”

“怎么可能,乌堂先生那幅《江南云木图》,学政怎么舍得借,乌堂先生行迹缥缈,卖出的画作本来就少,轻易不会借的。”

“是啊,要说乌堂先生的画多贵重,那不见得,毕竟知道他的人太少。”

“但要说画技好,实属当世一流。”

两人说着,府学右训导叹气:“算了,让府案首来吧,我也会会这个小神童。”

“十一岁,文章能写成那样,天赋这东西,着实可怕。”

这说着,分明知道谁投资潜力大了。

右训导又看看下面的名字。

第四,蔡丰岚,好像也不错。

第九,李锦,没什么印象了。

算了,都来吧。

府学的训导都是举人,看到郭夫子他们拜会的时候,依旧在画画,开口道:“正荣县此次成绩不错,以后要努力。”

右训导随口说着,都是些没营养的话,大概就是言辞真切,但不落在实在上,一点信息量都没有。

说了半炷香的时间,那画才落笔,抬头看向正荣县的这几个人。

眼前的五个人,竟然没有一个面露焦急,很沉得住气。

右训导放下画笔,方才道:“你们的来意,我大概也清楚。”

说着,郭夫子接话:“学生确实被蒙骗,这也是下官的过失,不该让他们跟其他人一起的。”

右训导笑:“这话很差,那学生年纪确实不大,但也是来科举的了,难道还能天天护着?一日不看着,就做了错事,这岂不是只会科举了?”

这也是右训导的意思。

他倒是不在意学生考前犯错,犯错可以改。

可一时看不住就犯错,这正荣县对学生看顾的太严密了。

这些学生可不只是要学习,以后是要当官,要经历风雨的。

这点事情放在以后,那就是微不足道的谈资。

当然了,现在确实是天大的难关。

他也理解。

右训导继续道:“你们的程教谕,我之前接触过,太天真。”

程教谕,太天真?

李锦,蔡丰岚抬头。

他们都觉得程教谕是老狐狸一般的人啊。

右训导看出大家的表情,今日心情好,干脆给他们上第一课。

“合远县那四个赌博的书生,他们身边没有其他学生吗?这一路同吃同住,他们怎么就没有去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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