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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靠着幸运便高高在上,那他上辈子读的书,就读到狗肚子里了。

如果他因为这些幸运便自诩救世主,自诩本地的大功臣。

那他跟天齐国的某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若不时刻警醒自己,那他一定会变得面目可憎。

原本因为这些功绩沾沾自喜的官吏们,只觉得脸颊通红。

说实话,宁安州变成这样,他们其实是有些自傲的。

甚至那些去年才被调过来的官吏,同样有些傲慢。

他们以为,是自己,是纪大人带给当地好生活。

殊不知,纪大人自己都不这么认为。

那他们凭什么这么说啊,是他们更厉害吗?

那肯定不是。

宁安州衙门的心被安定下来,不再拿此炫耀。

可他们渐渐发现,他们越是不炫耀,其他各地同僚越想听。

你们宁安州,是不是又捣鼓出新花样了?

没有,这是真的没有。

因为一入八月九月,就要核算田税了。

宁安州头一次交田税,务必认真谨慎。

宁安州本地百姓,对此也有准备。

田税的事吵吵嚷嚷好几年,能拖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

可即便早就知道要交田税,真正把粮食拉出去的时候,还是心如刀绞。

这是他们一点点伺候出来的庄稼。

直接被拿走两成。

如今各家的田地,均产都在三百九左右。

算下来,一亩地要给七十八斤的粮食。

一些新宁人,甚至“上道”的添补到九十斤。

这是他们在景国,河辉国的规矩。

有时候甚至要添到一百斤。

一般来说,称重的粮斗装满,官吏还要踢上一觉,落下来的都是眼前官吏们的。

那粮斗不满了怎么办?

你们再给补上啊。

所以有些农户,就会提前多给一些,如果粮食落在地上,还需要他们捡起来送给官吏。

直接多给一些,也能省事了。

纪元的治下,自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直接道:“不用,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他们官吏们的补贴,自有官府来发。

同行的人都会互相监督,如果发现谁随便拿用百姓家的东西,会被纪大人直接问责。

到时候,别说继续当官吏了,按照纪大人的 性格,会让他们跟着流放犯人一起去修路修桥!

什么?

宁安州的路不是已经修好了?

那是通往外面的修好了,里面的呢?

宁安州地面水系复杂,还需要很多桥梁,最好还是石桥,若是木桥,大部分木材经不住浸泡。

让他们去搬大石头?

是会死的!

纪大人对内极为严格,被他扔去修路的也不止一个,只是没跟大家说而已。

新宁人感恩戴德,之前不用交人头税,现在只要交规定的田税,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宁安州的百姓虽然不习惯,但也没办法,大家都选择在十二月再种一季粮食。

说不定能补补亏空?

不过这次的田税要怎么交?

纪元这边并不给主意,主打一个,你不问,我不说,你一问,我惊讶。

不少人似乎形成默契。

这一季的稻子,不管?

只要交好夏秋的田税就行?

纪元的态度,便是宁安州衙门的态度。

说实话,纪元主打一个能拖就拖。

反正本地的二季稻刚刚开始种植,没有形成规矩很正常。

用刘同知的话说。

纪大人该积极的地方极为积极,该拖延的时候,拖延到谁都看不下去。

纪元就不知道这事,他出衙门之前,左看右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赶紧离开。

大家看得好笑,却也知道,最近来堵知州大人的百姓实在太多了。

都是听了纪大人要离任的消息,不约而同地过来。

过来之后要说什么吗?

其实也没有,有的难过,有的流泪,都在表达不舍。

但他们又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纪元看多了,心里也不算好受,索性躲着大家,这样所有人的心情都能好点。

不过他还要去官田附近,只挑人少地方走,路过州学的时候,正好看到程亦珊从里面走出来。

程亦珊眼神带了惊讶,再看看他的动作,忍不住笑了下:“怎么又在躲人。”

两人都是一愣。

上次纪元躲人,是在京城。

那会刚考中状元,无数人想要榜下捉婿。

现在说起来,程亦珊倒有些不自在。

纪元没办法道:“见面了,大家都不开心。”

因为太不舍,所以不开心。

程亦珊补充道。

两人没再说话,纪元任期要满了,程亦珊早就知道,她甚至早就说过,纪元肯定会离开这。

所以现在的心情也还好。

不过两人并未对此展开,只说今年招生的事。

有了官吏以及夫子的名额之后,来报名的女子果然多了起来。

特别是宁安州以外的豪绅贵族家女子,都被家人安排过来,甚至还在附近买了宅院。

如今她们,也是宁安州不可小觑的势力。

而这些势力,都在程亦珊的掌握当中。

纪元对此自然没有意见,反而愈发欣赏程小姐。

两人一起走到官田,里面标注了无数试验田的代号,现在基本都在四代左右。

但实验的类型,已经有一百多种了。

所有的稻种,稻子,都在这里等一个可能性。

或许一季就成了。

又或者要等个十年。

这里面的不确定性,不是现在的他们可以左右,甚至到了后世,依旧需要探索,研究,才能有一个相对好的结果。

不确定性。

很容易让人产生惧怕。

人类第一次种植稻子,稻子不过跟杂草一般,口味更是不好吃。

但经过前年的培育,终于有了这样多的稻种。

当时的人考虑过不确定性吗,似乎没有。

可人一旦知道不确定性,便会焦虑,会想象,会难受。

纪元这次要回京城,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却不能跟任何人说。

他甚至不能跟程亦珊讲任何像是许诺的话。

因为自己不确定能不能行就算了。

“我相信你。”程亦珊忽然道,“相信你想做的事,一定能成。”

“当然,我不是想要什么,就是想跟你讲这句话。”

作为一个普通的宁安州百姓。

程亦珊觉得,她有资格说这句话。

她相信纪元,就像宁安州的百姓一样,像纪元身边的任何人一样。

不是想让纪状元帮她做什么。

只是真心实意地,说这句话。

纪元笑,又看了看程亦珊,两人都未说话。

未来的路还有很长。

不管确定还是不确定。

依照他们两个的性格,都会坚定地走下去,走下去,才能看到确定性。

纪元再次去官田,程亦珊准备回家。

程亦珊看了纪元的背影,知道纪元注定要走,她当然是有些难过的。

好在这些难过不多。

也许以后再见,她不用再受纪元的庇护。

此刻的纪元已经到了官田,有人踉跄着跑过来:“七十九号三代抽穗了!”

“穗子格外饱满!”

“而且是大片稻子都很饱满!您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