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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仟面露两难,梅召南意有所动,而?沈敏恒则强硬道:“拥立新皇乃当时的不得已之举,不论陛下能否理?解,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但现在,我?们还要继续错下去吗?徐籍,你执意不肯迎回陛下,我?只能理?解为,你的确对陛下做了谋逆之事,害怕迎回陛下后遭到清算——”

“一派胡言。”徐籍冷笑,“你要迎回那?宫墙上的假皇帝,可曾听见他?说已与三蛮达成和解,这和解的条件,你猜是要割让大夏的一半领土,还是三分之二领土?沈敏恒,你可知?你现在的愚昧,会在日后成为大夏的罪人!”

沈敏恒一怔,脸色难看。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对陛下见死不救……”

“妇人之见!”徐籍冷声说,“真?的章合帝早就死在了城破那?日,他?和南亭处的五十八名侍卫被三蛮的乱箭射死,尸身我?亲眼?所见,怎会有假?城墙上的假皇帝是生是死,与我?们有何干系?为了一介假皇帝的命,将?大夏国土拱手让出,你说夏室列祖列宗是会感激你,还是在九泉之下痛骂你成了千古罪人?!”

沈敏恒无言以对,神色犹疑地沉默下来。

其余节度使,你看我?我?看你,更是拿不定主意,彼此都不想做那?个千古罪人。

忽然,徐籍变了脸色。

“戚震呢?”

除戚震以外,八大节度使都在这里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戚震竟然不来讨个说法,确实奇怪。

“还在自己的队伍里吧?”梅召南不确定道。

“遭了!”

徐籍话音未落,后方大阵营传来阵阵嘈杂慌张的高呼声:

“剑江军带着?陛下逃走了!”

“剑江军带着?陛下逃走了!”

“剑江军带着?陛下逃走了!”

慌张的呼声像疫病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染百万联军。哪怕徐籍如何振臂高呼,也难能抵挡联军士气一溃而?散。

南安节度使崔翔面色不对,转身就走。华阳节度使顾仟紧随其后,瞿水节度使张趣从众人的相继离去上领会到什么,也匆匆转身离去。

在剩余节度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徐籍已一眼?看出他?们的意图。

“站住,你们去哪儿?!”他?大喝一声,叫停了三人的脚步。

其中唯有顾仟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朝徐籍行了一礼。

“陛下不在,联军如何联合?失陪了,宰相。”

他?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就这么两句话的时间,徐籍身边已只剩下白阳节度使梅召南和贪泉节度使沈敏恒两人。其他?节度使,都趁徐籍不察,悄悄离开了。

“混账!为了一己之私,竟将?国家危亡置之不顾!无知?竖子,尔墓之木拱矣!”徐籍大怒。

不一会,最?早离开的南安节度使阵营中,响起了收兵的鼓声。紧接着?,又有几家阵营中响起了收兵的鼓声。

宫墙上已经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的联军士兵们,因为后方的士兵纷纷撤退,孤立无援,正如熟透的黄瓜一样,被反攻的三蛮士兵用长枪,用长剑,刺穿后扔下高高的宫墙。

“大帅,现在该如何是好?”梅召南惶恐不安地寻求指示。

徐籍没有先回答梅召南的问?题,而?是看向站在一旁,丝毫没有离去打算的贪泉节度使沈敏恒。

“你为何没有离去?”徐籍眼?中闪着?怀疑。

“我?再是与你不合,也不会在此等大事上拖国家的后腿!”沈敏恒冷笑道,“若只剩你一人,联军要如何撤退?天京之外的土地,要如何保存?”

“好!”徐籍大声道,“你果然是条汉子!”

仅剩的几家节度使,除白阳和贪泉以外,都纷纷鸣鼓收兵。

潮水一般的联军,曾经同仇敌忾的联军,曾经胜利在望的联军,如回流之水,向着?后方激流勇进?。

他?们曾经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光复天京,驱逐三蛮。

如今,他?们依然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追击剑江,夺回夏皇,换一个人来无上之上。

“戚震在阵前?强行带走陛下,导致士气溃散,联军解体,这和叛国通敌之罪有何不同?!来人,传我?的令下去,全军追击剑江,营救陛下,逆贼戚震及其余孽,杀无赦!白阳军和贪泉军殿后,掩护大军撤退!”

神色忐忑的梅召南和面无异色的沈敏恒领命离去。

徐籍唤来张绪真??*?,后者早就等候在旁。

“你带三千轻骑,立即出击。不论付出多少代价,务必要在其他?节度使之前?迎回陛下,我?带大军随后就到。”徐籍说,“若是失败,你提头?来见。”

张绪真?以拳击胸,成竹在胸地低喝一声:“是!末将?必不辱命!”

……

当联军像洪水一般退去时,姬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宫墙上突然出现的父皇,像夏夜里平地一声惊雷,震晕了她的脑海。

等她回过神来,联军已经溃散后撤,前?线变成了尾翼,四周到处都是“快逃啊”、“陛下都逃走了”的声音。

“姬姐!姬姐!快想想现在怎么办!”

秦疾骑在马上,一手抓着?自己的缰绳,另一只手抓着?岳涯的缰绳,以此连接彼此不被冲散。他?神色焦急,急声道:

“后撤的人太多了,我?们的人都被冲散了!”

“大局已定,三蛮开城门要反攻了,再不撤就没机会了!”岳涯也喊道。

看到宫门里走出的,那?雄赳赳气昂昂,提着?武器双目似火,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的沙魔柯,姬萦知?道自己非撤不可了。

她的左手还未痊愈,右手则依旧不能动弹。现在对上沙魔柯,只有死路一条。

“撤。”她果断道。

岳涯得到命令,立即对仅剩在身边的山寨众人高声道:“撤!撤!”

姬萦的老马没有上战场,现在也不知?道被人群冲到哪里去了。好在失去主人的慌张马儿很多,姬萦随手就抓住一根缰绳,翻身上了一匹棕色骏马的背。

她身后的剑匣很重,骏马突承重压,不禁摇摆着?马蹄哀鸣了一声。

“不好,徐夙隐还在徐营!”姬萦忽然变了脸色。

徐籍能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还在营地吗?

她不抱希望。

“我?要回徐营一趟!”她断然道。

“你不去参加追击?”岳涯一愣,意想不到姬萦的选择,“现下陛下出逃,若是想要改变局势,唯一的机会就在这里。”

“徐夙隐还在营地,我?必须回去救他?。”姬萦毫不犹豫。

“你既已下定决心,我?和你一起。”岳涯立即说。

秦疾是最?应该附和的那?一个,但他?罕见地犹豫了。

“姬姐,我?……”

姬萦见他?神情,立马明白了他?的难言之隐。

“他?既救你一命,你便还他?一命。”她说,“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秦疾大喜过望,抱拳向姬萦,坚定道:“姬姐放心!”

秦疾策马疾驰而?去,姬萦和岳涯也驱马逆着?人流往徐营赶去。

后撤的人太多,太慌乱,姬萦和岳涯的马在人海中寸步难行。

“滚开!”

姬萦怒喝一声,夹住马腹一扬缰绳。扬起的马蹄为他?们开辟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后边的士兵看见疾驰的马儿也纷纷退让。他?们就在这条狭窄的通道中飞奔,往一片狼藉的徐营而?去。

三蛮的先头?部队已经攻进?了联军阵地,徐营中随处可见正在厮杀的联军士兵和三蛮勇士。青隽的大军早已退去,曾经威武的皇帐和后帐都已倾倒。主帐里空无一人。

横倒的尸体,积蓄的血泊,刺鼻的血腥味,一切的一切都在刺激着?姬萦的心跳。

“徐夙隐!”

姬萦一边用剑匣击倒靠近的三蛮士兵,一边高声呼喊着?徐夙隐的名字。

岳涯不知?何时已消失在身边,姬萦知?道他?心系着?另一个和徐营有关的人。岳涯会武,尚不用在意,她满心满眼?,都在想着?那?个月光和芦苇掩映间的寂寥身影。

她不能让他?又一次被丢下。

至少她绝不会丢下他?。

“徐夙隐!”她高声呼喊,心急如焚。

终于?,她看见了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

浑身浴血的水叔已经精疲力?尽,但依然用并不高大的身躯挡在他?的身前?。

敌人的血,水叔的血,他?早已分不清溅在衣袍上的血来自何人。

周围的厮杀声震耳欲聋,他?手中分明有剑,却又如无剑一般。只因握着?这只剑的手,是一只病弱不堪的手。

忽然,有敌人越过水叔的保护圈向他?扑来,徐夙隐下意识挥出长剑,但敌人只是一击便击飞了他?手中的剑。

他?心中一阵刺痛,踉跄着?后退。

他?痛恨,痛恨不得不被困在这具一无是处的身体里面。痛恨,痛恨上天让他?生,不得其死。痛恨,痛恨世间众人侵欲无厌,规求无度,以至于?天下间总是天下大乱,不得安宁。痛恨,痛恨万事皆悲,而?他?束手无策。

红线断裂,石坠跌落在沙地上的声音比起周遭的打斗声,微不可闻。

但他?还是听见了那?直接响在他?心中的声音。

“公子!”水叔看着?朝他?砍来的弯刀,目眦欲裂。

徐夙隐怔怔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欲要捡起石坠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