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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老一出现,姬萦就从茅屋的破洞里和他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那面色仿若被晚霞染红,酡红一片,就连唇边那原本?雪白的?胡须,也好似被浓烈的?醉意沾染,周身散发?的?浓烈酒气就像是一个会移动的巨大酒窖。尽管他醉得东倒西歪,活脱脱一个最寻常不过的?邋遢酒鬼,然而,他的?那一双眼睛,却明亮得超乎寻常。

那是一双无论如何都难以联想到衰老和困守的?眼睛,更无法将?其与孔会口中所描述的?“胆小?如鼠的?糟老头子”联系到一块儿。这位老者精神矍铄,眼神犹如锋利的?弯刀般明亮锐利,他那只?假腿隐匿在衣裤之下,只?能从略显不便的行走姿态中瞧出些许端倪。

他拒绝了身边人只在屋外与姬萦两人对话的?建议,令人推开?了?茅草屋摇摇欲坠的?大门,拄着一根拐杖,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老者进屋之后,并未立刻开?口讲话,而是用一种看似迷惘、实则暗藏深意的?眼神,将?姬萦和徐夙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你们是暮州人士?”孔老眯着眼睛,仿佛半醉半醒。

姬萦现在的?身份是侍卫,于是她把说话的?权力让给了?身后的?徐夙隐。

“正是。”徐夙隐不卑不亢,平静道。

“你父亲是谁?”

姬萦抢答道:“暮州鲁平县的?周员外!”

“原来是个员外爷。”孔老沉默了?好一会儿,身子微微摇晃,仿佛睡着了?一般,接着突然间又问道,“你们的?人回?去报信,来回?需要多长?时间?”

“大约半月。”徐夙隐答。

“好。”孔老说,“我们求财不害命……只?要你家里愿意赎你,我们定会完好无损地送你下山。这段时间,两位就老实呆在这里吧。”

孔老转身走出破茅草屋,对外边的?人说:“加派人手,五人一班,一天两倒,一定要看好这两人。”

姬萦趴在墙上的?破洞,看见马哥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不送回?去了??”

孔老根本?没有搭理他,迈着一高?一低的?步伐渐渐地走远了?。其他人也急忙跟了?上去。

马哥仍旧不明白,为什么?先前还对他痛骂不已,要他立即放人的?孔老忽然改变了?主?意,他一路小?跑,追到孔老身旁,再次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孔老,咋又不放人了??是不是你也觉得这公子哥值不少赎金?”

“赎——赎你的?头!”

一直忍到马哥跟着自己走进了?自家那简陋得几乎家徒四壁的?自屋,孔老才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熊熊燃烧的?怒火,猛地拿起手中的?拐杖,猛敲马哥的?头。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分酒醉的?模样,不但目光凌厉如刀,就连神色也严肃得如同寒冬的?冰霜。

“你这呆货,把青州城的?官府放上山了?!”

……

姬萦离开?墙上的?破洞,回?到徐夙隐身旁。

她反复回?味着孔老进屋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和马哥最后那一个充满惊讶与疑惑的?问句,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说道:“有点不对劲。”

徐夙隐更是笃定:“他识破我们了?。”

“但是——为什么??”姬萦大为不解,她尤其看了?看自己绑得一马平川的?胸膛,“不应该啊!孔老来之前,他们都准备放我们下山了?!”

姬萦将?偷听到的?那一句话转告给徐夙隐。

为了?防止有人偷听,他们站得极尽,声音也压得很低,姬萦尤其小?心,几乎可以说,贴在了?徐夙隐的?耳边说话。

徐夙隐竭力保持着表情的?平静,却?掩饰不了?身体的?僵硬。

他试图悄悄地拉开?一些二人之间的?距离,然而姬萦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想法,他刚挪开?一分,她便立即前进一寸,仿佛生怕有那些狡猾多诈的?山民此刻正偷偷地贴在茅草屋上偷听他们的?谈话。

有戒心是好事,但徐夙隐因此难以保持平常之心。

“你说呢?”

姬萦还毫无所察,见他没有说话,又追问道。

徐夙隐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姬萦掏出的?那个破洞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么?说来,孔老在进屋后便立即识破了?我们的?身份,他原本?是反对下山劫掠的?,因而一开?始打算释放我们,但是在见了?我们之后,发?现了?什么?,于是临时更改了?决定,将?我们扣留在山上,却?仍装作中了?计的?样子来迷惑我们。”他说。

“没错,一定是这样。”姬萦拉过他的?肩膀,一脸警惕,“你可以贴着我的?耳朵说,小?心隔墙有耳。”

徐夙隐:“……”

姬萦已经迫不及待地把耳朵凑到了?他的?面前,他迟疑了?好一会儿,在姬萦催促之前,终于慢慢地靠近。

“既然决定扣留我们……那就说明,他已经发?现,我们的?身份并非过路商贾那么?简单。”

姬萦连连点头,轻声附和着,呼吸的?热气轻轻拂过徐夙隐的?脸颊。

她的?发?香,随着微不可查的?距离传递过来。是最朴素的?皂香味,叫他想起阳光下晒得微微发?热的?青草地,想起火堆中烧得正旺的?柴木,想起风中微不可查的?茉莉花香,想起一切简单而美好的?事物。

“然后呢?”她迫不及待要听他的?分析。

徐夙隐回?过神来,接着说道:“重点是,他本?可以直接扣下我们,为何要多此一举?”

是啊,姬萦思?考着。如果?他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身份,为何不直接扣下他们,反而要装作中了?计的?样子来欺骗他们?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若撕破脸皮,留不下我们。”

徐夙隐说。

“孔老的?身份,绝非孔子后人那么?简单。”

……

“孔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哥捂着被敲疼的?脑袋——这个动作一般他都是看孔会做,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落到自己头上。他一脸的?迷糊,仍没掌握到事态的?严重。

“那公子哥不是暮州的?巨富之子吗?”

“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孔老骂道,“那个侍卫模样的?小?年轻,分明是个女人!”

“什么??!”马哥大惊失色,“那不是个少年郎吗?怎么?会是女人?!”

“有女生男相,也有男生女相,还有雌雄莫辨之人,但唯有骨量,是做不得假的?!那侍卫虽然束了?胸,贴了?喉结,但骨量分明是个高?瘦的?女人!”

“啊?青州官府派了?个女人来?”

“你真是糊涂啊,马二!直到现在你都还不明白,普通的?女人,敢女扮男装深入十万大山吗?那只?可能是天京城下杀了?朱邪第?一勇士的?女冠明萦啊!”孔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至于她身边的?男子,气度非凡,临危不乱,除了?徐籍的?长?子徐夙隐还能有谁?”

“那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们灭口!”

孔老本?以为马二已经明白利害了?,听到这句话,才明白自己还是在对牛弹琴。

“站住!”

马二刹停了?脚步。

“贞芪柯年十二便能与熊搏斗,年十四便弑父上位,成为了?朱邪第?一勇士,年二十便统一了?朱邪部,令四方丧胆。我问你,你觉得你和贞芪柯,孰优孰劣?”

马二一窘,弱弱道:“那当然是贞芪柯,我哪能比?”

孔老的?拐杖立马毫不留情地敲了?下去,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还敢提什么?灭口!我看灭的?是你的?口!”

“可是,可是,我打不过那女的?,男的?我总打得过吧!”

“你光对付那男的?有什么?用,你留不住女的?,一切都是白搭!”孔老怒声说道,气得胡须都在颤抖,“你难道忘了?,她手里还扣着我们的?家人!”

“那用男的?来威胁女的?呢?那女冠不会对徐籍的?儿子见死不救吧?”

“若来的?是徐籍的?幼子便也罢了?,偏偏是传闻与父不和的?庶长?子——”孔老冷声道:“你敢赌吗?赌她会为了?这么?个庶长?子,放弃自己苦心谋划的?一切?”

马二终于哑巴了?。

孔老在除了?几个空酒坛外一穷二白的?家里来回?踱步,那根透露着烦躁的?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不安与焦虑。

“孔老……现在怎么?办?是我做错了?事,枉费你一番好意,一直劝我们不要下山劫道……你说怎么?弥补,我都去做……”马二低声说道,头垂得低低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孔老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眉头紧皱,半晌都没有说话。

“孔老?”

“你督促你的?人,一定要看好那两人,对外——还是说为了?赎金。”孔老说,“他们的?真实身份,只?有你知我知,不能声张。若被那二人知晓,难保会出什么?纰漏。”

“孔老放心,我一定看好那两人!”马二立马保证道,“今夜起,我就睡在他们屋外了?,这两人就是插上翅膀,也别?想飞出十万大山!”

“不,别?太明显了?。”孔老说,“徐夙隐的?智谋不能小?觑,我也没有把握能瞒住这两人多久。”

孔老沉默片刻,看向挂在墙上的?青州城地图,叹了?口气道:

“虽然你阴差阳错引来了?青州最难缠的?敌人,但又何尝不是一次成功的?调虎离山呢?看来,袭击青州狱的?计划,要提前了?。”

……

入夜,万籁俱寂,山民们送来了?今日的?夕食:两个干巴巴、毫无光泽的?馍馍,两个破碗装的?清水。

姬萦看着眼前这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食物,眉头微微蹙起,对徐夙隐低声道:“他们不会在里面下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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