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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萦总疑心这些又苦又臭的药物实际起到的作用,但目前看来,除了?继续服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敲门之?后,迈入屋中,发现火盆已撤了?大半,只剩下一个火盆在墙角隐隐散发热气。

“今日火盆怎么撤了?这么多?”姬萦好奇道。

“姜大夫换了?个补虚的药方,似乎有几分作用。”徐夙隐正坐在桌前看书,听闻姬萦疑问,头也?不抬地答道。

前段时间,姬萦已派人把?白鹿观的姜大夫接了?过来,替徐夙隐诊治开方。痴痴傻傻的章合帝也?跟着来了?暮州,只不过姬萦单独给他?安排了?住处和看守,不让他?随意见人。

“有起色就好,也?不枉我大老远把?他?搬来。”姬萦欣慰道。

徐夙隐还是低头看书。

“什么书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不抬头看我?”姬萦不满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一本游记罢了?。”徐夙隐说。

他?终于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姬萦。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被他?看得有些心慌。

“我正好有个和游记相关?的事情想问你。我手里有一副画,你能看出?这画的是哪里吗?”姬萦说着,拿出?她?临摹复刻的山水画。

画上只能说有一个轮廓,姬萦实在不好意思讲她?的鬼画符称作为画。

她?希望徐夙隐看懂了?她?的意会。

徐夙隐看着那幅拙劣的画作,过了?片刻,说道:

“这是前朝名家张瑞的画作,画的小书州的山川雪景。”

……

前朝画家张瑞的《小书州见雪》临摹版,在半天之?后摆到了?姬萦面前。

透过光镜出?现在玉玺上的,是这幅画西南角上的一片山峦,看图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恐怕要实际到那个地方,才能知?道为什么单单把?这片山峦藏在玉玺中。

小书州地处天京以北,三蛮叛乱后落入蛮族手中,至今未能光复。事关?重大,甚至能左右慕春和青隽的最终决战,她?不放心将此事交给别人。

徐籍对外?宣称延熹帝和皇后在走火中受了?惊吓,正在闭关?休养,朝臣议论纷纷,再加上张绪真和沙魔柯仍在前线,而后方对延熹帝要割地求和的事情民怨沸腾,徐籍短时间内是抽不出?手来处理姬萦。

借着这个时间差,她?倒是可以亲自跑一趟小书州。

只是……她?放不下徐夙隐。

她?虽然总是以乐观的一面面对水叔或徐夙隐,但她?内心之?中也?有一种恐惧,那就是她?稍微离开一会,徐夙隐便已不在了?。

从青州回来后,她?除了?睡觉的时间,几乎都在夙院办公。

她?履行自己的承诺,不再就政事上咨询徐夙隐的意见,她?只希望他?能在暮州安安心心地养病。

起了?亲自去一趟小书州的想法后,在临出?发前的一日,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打算明?日去一趟小书州,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徐夙隐还没?回答,她?又继续说道:

“路上虽然说会比较辛苦,但是一路上也?可以见见不同的风景。我会把?姜大夫和水叔一起带上,所以你也?不用担心路上吃药的问题。”

“你何必问我?”徐夙隐抬起眼来,淡淡瞥了?她?一眼。

姬萦不解地看着她?。

“你既然把?我从青州带走,还想独自去哪儿?”

姬萦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立即高兴起来,这几日她?和徐夙隐之?间那股古怪的冷淡好像也?为之?一空。

“那我立即让水叔收拾你的行李!”

水叔端着药碗从屋外?走了?进来,一向板着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用了?,昨日公子便吩咐老夫收拾好了?。”

徐夙隐头也?不投地说道:“你派人找《小书州见雪》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亲自去一趟小书州。”

姬萦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试探地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去小书州?”

“……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的。”徐夙隐抬起头来,那双眼眸沉静似水。

姬萦被看得有点心虚。

其实她?最近一直都想找机会告诉徐夙隐自己的真实身份,只不过,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或许这次小书州之?行就是契机。

第二?日,姬萦准备好一辆马车,至于随行人员,她?思考再三,带了?姜大夫和江无源、水叔三人。

一个擅长远距离攻击,一个擅长近战和追踪,还有一个可以回血的大夫,队伍精简至此便足够了?,再多也?是浪费。

除了?姜大夫和徐夙隐以外?,其他?人都单独骑一匹快马。

在皇宫里独自坚持了?小半年的霞珠,回到姬萦身边后又变成了?爱哭鬼。分离之?际,直把?姬萦的道袍衣襟给哭湿了?哭透了?,才抽噎着鼻子不情不愿地松手。

一行人向着小书州径直而去。

前边的路很?轻松,出?了?慕春就是瞿水,瞿水过了?白阳,白阳节度使梅召南无心理政,军事又不强,光靠着拍徐籍马屁和请北边的蛮族首领喝酒吃肉苟了?下来。

白阳一过,就是大夏仍未收服的沦陷地。春州和小书州都在其中。

仍在汉人统治下的州城与蛮族统治的州城有着天壤之?别,一出?白阳,官道便肉眼可见地破败冷清起来。姬萦他?们时常走上一天,也?见不到一个行人。

随着他?们愈发接近小书州,路边的景象愈发凄凉,横尸遍野,触目惊心。这些遗体?高度腐烂,衣衫褴褛,显然已被多人翻检,就连稍微完整的衣物也?被剥夺一空。

山林间,篝火的遗迹时隐时现,伴随着被啃食的人类遗骸,令人不寒而栗。

在三蛮之?中,匈奴的习性尤为凶残,他?们历来有吞食战俘的恶习,俗称“两脚羊”。而在战乱与饥荒交织的地带,不仅是匈奴,就连饥饿难耐的汉人也?可能失去理智,对同类痛下杀手。

在这片土地上,活人尚且难以保全?尊严,更何况是死人呢?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姬萦将标志性的剑匣深藏于马车之?中,腰间仅佩带一把?长剑。途中,他?们数次遭遇饥肠辘辘的难民窥视,好在这些难民试探之?后发现无从下手,最终只得作罢。

历经?十天的跋涉,他?们终于离开了?暮州,踏入了?小书州的边界。

刚一越过界石不远,骑马走在最前探路的江无源突然吹响了?口?哨,随即调转马头,疾驰而归。

口?哨声意味着“前方有异样”。一听到这信号,驾驭马车的水叔立刻拉紧了?缰绳,后方的姬萦也?轻轻一夹马腹,与江无源在中部的马车旁汇合。姜大夫按捺不住好奇,悄悄掀开车帘向外?窥视。

“出?什么事了??”姬萦眉头紧锁。

“前方有大量难民正朝这里涌来。我们是调头避开他?们,还是——”江无源问道。

“数量有多少?”

“至少四十人。”

姬萦凝视着前方,地平线上,尘土飞扬,一群难民踉跄而来,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为首的是一名中年女子,虽然衣衫褴褛,但仍流露出?几分不屈的勇气。她?不断地向姬萦这边挥手呼喊,姬萦望着他?们绝望的模样,心中终究还是不忍。

“……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吧。”

他?们自然没?有多余的粮食,但可以让姜大夫为其中的伤者处理外?伤。止血生肌的草药随处可见,也?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那些难民似乎已筋疲力尽,跑跑停停数次后,终于缩短了?与他?们的距离,喊话也?能听清了?。

为首的中年妇人气喘吁吁,她?无法判断姬萦中谁是主事之?人,于是本能地向着中间的马车跪了?下去。

妇人一跪,身后的难民也?纷纷效仿。

“求贵人伸出?援手,救救大师一命!”

妇人的请求让众人一愣,因为这一路上,向他?们求粮食的难民虽多,但要求救人的却从未有过。

“你们是什么人?”姬萦骑马走出?队列,“那位大师又是何人?”

“民妇乃是小书州人士,家中亲人都被三蛮屠杀,仅剩下一个儿子,与民妇一同逃往慕春。”

民妇的回答出?乎姬萦的意料,从沦陷的地区出?去之?后,最近的也?是白阳和瞿水,为何民妇会舍近求远,选择慕春呢?

“瞿水和白阳不是更近一些吗?”姬萦问。

“是大师和我们说,那慕春的节度使姬大人是这些蛮夷在天底下最害怕的人。”民妇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们都害怕三蛮再次打来,因而决定投奔慕春。就在前面大约四五里的地方,我们本来正在和一名来自千佛洞的大师交谈,忽然出?现了?一批匈奴士兵,大师一人拦下了?他?们,叫我们先逃——”

民妇强忍恐惧,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响头:

“民妇观几位贵人衣着完好,又有马车,敢光明?行走而不惧流民侵害,应当不是束手无策的凡人,民妇斗胆请贵人救大师一命!”

姬萦观她?神情,不似在说谎。前方又正好是他?们要去的方向,哪怕不应妇人的请求,她?也?依旧要从那里经?过。

她?答应了?妇人的请求,让江无源护卫马车随后跟来,自己骑着马率先朝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