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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关闭的石门,将江无源等人拦在了门外。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江无源一个箭步冲了上前,尝试推开石门,然而石门纹丝不动。水叔面?色大变,焦急地呼喊着“公子”,把耳贴在石门上,听到的却?只有死寂。

冯知意皱着眉取出壁龛里的传国玉玺,然而玉玺和?壁龛牢牢契合,就像长在了石壁上一样,恐怕是要等密道里那两人出来之后,才有可能重新取出玉玺。

过了许久,众人还是一筹莫展。

姜大夫急得?在石门外踱步:“他?们不会在里面?有危险吧?”

“大师,你可知道千佛寺建成的时间,它的修建者又是谁?”江无源转身看向梦觉。

“千佛寺的石碑上有记录成寺时间,大约是夏朝刚建立之后,至今已有两百年历史。第一任笃竹主?持便是修建佛寺的人,笃竹主?持出家前曾是夏朝太祖身边的得?力?干将,天下平定后,笃竹主?持觉得?自身杀孽太重,便渡入空门,在山海关内不远的千仞山上修建了这座佛寺,为的就是以另一种方式,替夏朝太祖镇守边疆。”梦觉道。

“难道这石门内,有什么太祖留下的宝藏?”姜大夫吃了一惊。

冯知意和?姜大夫的想法?一样,但?她额外留意到,江无源的面?具下闪过一丝惊愕,似乎已经猜到了石门背后通向什么。

“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她看着江无源,开口问道。

姜大夫和?水叔、梦觉的视线都落到了江无源身上,他?顿了顿,道:“……我无权替主?公回答你们的问题。”

没错,他?已经大概猜到了石门内是什么东西。

南亭处是直属于皇帝的情报机构,知道许多要闻秘辛,其中便包括天下平定后就销声匿迹的千雷机。传言此乃天外之物,是太祖“受命于天”的证据,太祖正?是借着千雷机无往不胜的威力?,才能够平定天下,创立大夏。

由太祖当初的左膀右臂修建的密道,又需要握在大夏皇室嫡系手中的玉玺开门,这条密道后,极有可能是夏朝太祖为后代子孙留下的改命之器:千雷机。

修建密道的人应当设想了进来的极有可能就是太祖后人。密道中,应当不会危机四伏,只不过,说不定会有某种考验。

夏朝太祖是因为千雷机杀伐太重才将其封存的,其中的考验,是否会和?仁心有关?

被关在石门外的江无源,不得?而知。

他?现今所能做的,唯有祈祷姬萦和?徐夙隐的平安。

“看来,我们只能在外等了。”冯知意轻轻叹了口气,对梦觉道,“梦觉师父,他?们不知要在里面?耽搁多少时间,说不定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了,寺中可有食物、寝具?”

“米面?是有的,菜园中也有蔬菜,诸位施主?若不嫌弃,晚些贫僧可以准备一顿素斋。”梦觉说。

“梦觉师父出了食材和?器具,便不敢再多麻烦。正?好我也习过厨艺,便由我来准备斋饭吧。”冯知意道。

姜大夫刚想说他?也可以来帮忙,旁边的江无源已经开口道:“我来打水生火。”

他?不禁诧异地?看了江无源一眼,以他?对江无源的了解,还以为他?铁定会选留在石门外等姬萦出来呢。

“那老夫就留在石门外吧,要是他?们出来了,老夫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姜大夫抚须道。

水叔担心姜大夫一人有个意外,也都留在了石门外。

于是梦觉和?江无源、冯知意三人往千佛寺中走去。

寺内和?寺外一样冷清,由于那些浸染到柱梁和?地?面?的暗红痕迹,使?得?寺内更加压抑。梦觉将江无源两人带到寺内厨房,揭开米缸看了一眼,松了口气道:“米还足够,贫僧去后院搬些柴火过来。”

“我帮你。”江无源说。

“阿弥陀佛,多谢江施主?。”梦觉笑道,“正?好菜园也在后院,那就劳烦江施主?了。”

堆柴的地?方和?菜园都离厨房不远,江无源去了不一会,便抱回大捧干柴。

“这里有一缸水,但?是水里有血腥味。”冯知意皱着眉对他?说。

“好。”江无源道,“我马上去打水。”

他?把柴火填进炉子里,转身提起?角落的水桶出门打水。

打好水后,冯知意正?想烧水煮饭,他?轻轻将她挡至一旁,熟练地?生火、倒水、淘米、煮饭。不一会,他?的衣袖和?手指就染上了灶灰。

冯知意袖手站在一旁,竟无事可做。

她见惯了男人,对男人的每个细微的表情所代表的意味,都了如指掌。她能够察觉到,江无源对她并无男女之意,因而在他?身边,她会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梦觉也回来了,怀中的木簸箕里装满了刚刚摘下来的黄瓜、萝卜、青菜。

她正?想接过梦觉手里的簸箕,江无源又一次抢在她前面?,接过了簸箕,舀出清水洗菜。

梦觉左看看右看看,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找了个借口,打了壶清水给石门外的姜大夫和?水叔送去了。

厨房里又一次只剩下冯知意和?江无源两人。

冯知意打量着正?在埋头干活的江无源,忽然说道:“你之前说你不娶妻,可是真的?”

“……真的。”

“为什么?”冯知意好奇道,“你年纪应当也不小了,为何不娶妻?”

江无源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终于道:“我不配。”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冯知意说,“到底如何不配?”

“我是阉人。”他?说,“自然不配。”

冯知意想了很?多种可能,都没想到是这一种。她以为他?会答没遇到心仪的人,亦或者,他?根本就不喜欢女子——她在青楼的时候,也曾为了生存,和?伶人争一个男人。

还可能是身负血仇,不愿成家。

总之,她怎么也没想到,他?是个阉人。

冯知意以全新的眼光重新把他?打量了一遍,心中不禁多了些同情。

“你为什么会……”她问。

江无源知道她在问什么,把洗净的果蔬从清水中捞出,淡然道:“小的时候,被歹人拐卖进了宫。”

“……你也真是可怜。”冯知意说。

江无源沉默不语,默默地?切着洗净的叶菜。

自从知道她脸上的那颗泪痣,并非先天之后,他?便越看越觉得?她身上有江小银的影子。

可江小银与冯知意之间的区别,有如天堑。

江小银性子急躁,嫉恶如仇,外加胆子奇大,父亲喝醉酒对母亲动手的时候,她提起?厨房里的菜刀便要保护母亲,吓得?父亲夺门而逃。村子里的小孩被年纪更大的孩子欺负的时候,她也会冲上去阻拦,哪怕个头还没有对方一半高。江小银会光脚爬树,会上房揭瓦,一身皮肤晒得?如同丰收的稻田,骂人时的嗓门能从村头传到村尾。

而冯知意,说话时轻言细语,眼波流转间,似有无尽情意。他?没见过她步子迈大过一次,却?知道她琴棋书?画皆是一绝。

如果冯知意就是江小银,他?无法?想象,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刀削斧劈的经历,才将她塑造成这般完全相反的模样。

他?只知道,那一定比他?在净身房挨的那一刀,要痛上百倍,千倍。

他?不敢问。

“你喜欢吃糖葫芦吗?”他?低声说。

“你问这个做什么?”冯知意忽然警觉。

“……随便问问。”

冯知意过了一会才回答道:

“不,我最讨厌的就是糖葫芦。”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冰凉的厌恶。

江无源右手的一个颤抖,令锋利的菜刀切过他?左手的食指。那一刀极深,几乎可以看见粉红的血肉后瞬间露出的白骨,但?他?一声都没有发?出,只是宛如木头那般,呆呆地?继续切着菜板上的青瓜。

冯知意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继续说道:

“我以前有个哥哥,他?每次去镇上回来,都会给我带一根糖葫芦。”

“我曾经很?喜欢他?,比喜欢父母更加喜欢。”她用一种刻意疏离在情绪外的平静口吻说道,“哪怕父母也更喜欢他?,总是将所有好东西都留给他?。但?我还是喜欢他?,因为他?也最喜欢我。”

“直到有一天,他?带上家里储存的所有山货前往镇上变卖,却?再也没有回来。”她冷淡道,“……他?抛下我们逃走了。”

“那个冬天,我们在饿死之前,先遇到三蛮的劫掠。”

“母亲被侮辱后杀害,父亲被一根竹竿捅穿,我躲在干枯的井底,逃过了一劫。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等我再次爬出井底,看到的只有成为焦炭的父母尸体。救了我的不是公平和?正?义,而是我卑劣的恐惧和?求生欲。我想要活下去——哪怕要一声不吭地?听着父母的惨叫渐渐消失。”

那根迅速涌出鲜血的食指,在江无源眼中渐渐模糊了。

“我恨不公的老天,恨丢下我们独自逃跑的哥哥,恨苟活的自己。”冯知意冷冷道,“所以我把自己卖给了过路的老鸨,以此报复逃走的那个人。但?现在想来,实在是太愚蠢了。”

那时的心情,对她来说已太过遥远,只余下深深的钝痛,回荡在胸口中。

冯知意忽然看到已经被鲜血浸染的菜板,吃了一惊:“你的手怎么了?”

她一把推开江无源握刀的右手,将他?受伤的左手从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青瓜上拿开,又是心疼又是责怪地?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手被切这么大一道口子,你没看见吗?”

她抬起?头来,撞进面?具下一双泪如泉涌的眼睛。

“你……”冯知意愣住了,“你是在为我悲伤?”

江无源背过身去,不让她看见自己崩溃的泪水,哪怕隔着面?具。

他?无数次地?向上天祈求,但?上天并未让他?如愿。

一切都是他?的错。

冯知意的脚步声离开了厨房,但?过了一会,又重新回来了。她绕到他?面?前,没有抬头看他?,而是直接拿起?他?流血的左手,将金创药洒在其上,又用干净的纱布,慢慢包了起?来。

“……你真是傻子。”她说,“竟然会为别人的事情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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