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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来……

似乎城中万事如常,就可以假装似乎这中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往后一切依旧,繁华如初,山河岁月温柔亘古。

万家灯火依然在,小陆相公,你也快醒来看一看吧。

此刻,朱丹溪因为没有办法准确解毒,只能将各位名医给出的方案斟酌一番,强行配置了一个比较普适性的一般解毒药丸。

至于效果,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甚至还起了副作用。

小陆相公吐了好多血,昏迷中容色苍白,被初升的璀璨日光一映,愈显得光影微茫,似澄江尽处的一抹冻雪,要消融在这孤影渺渺的千山沉暮中。

张世杰见他如此痛苦,眉头下意识就拧紧了,拿起一块手帕细细拭去了那些血痕,目色利如刀剑,一霎回眸望去:“这就是你的办法?”

朱丹溪心魂俱裂,眼看着今日治不好病人,自己肯定也得交代在这里,登时膝盖一软,扑通跪下道:“还、还有一种刺络放血疗法。”

“说”,张世杰淡淡道。

朱丹溪仍是支支吾吾,未敢置一词。

张世杰见他心有顾忌,耐着性子劝导道:“说吧,朕了解你的医术,无论情形如何,都不会降罪于你。”

他不可能说什么“治不好就让你偿命”之类的话,他从内心深处拒绝思考有“治不好”这种可能。

况且,“偿命”本就是一件十分荒谬的事。

世间只有一个陆君实,千秋万载也不会再出现他这么好的人了,谁能为他偿命,谁又有资格为他偿命呢,张世杰觉得没有人配得上。

朱丹溪硬着头皮道:“臣从前游历滇南、占城一带,听闻当地育有一种细细长长的黑虫,以毒为食,经常被用来解毒,对人体亦是无害。臣当时带回来一些虫卵培育着,若是给陆相公放一点血,确认这些虫子确实对此毒有效果的,就可以、就可以让它们……”

他说到这里,实在是没敢再继续说下去,因为陛下的眼神似乎是已经准备把他送下去了。

这种医术实在太过歹毒,饶是心志坚毅如张世杰,也难免感到毛骨悚然。

放在自己身上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若是换成君实……他下意识收紧了手,许久未置一词。

朱丹溪小心翼翼地觑着陛下的脸色,但见一片冰雪冷覆,什么都望不出来:“这个法子乃是情急之下,万不得已而为之,事后可以利用滇南的一种香木再把虫子吸引出来。”

“当然,最好还是能找到配方,调配出解药。”

大批的力量都已经被动员出去搜查了,可是,这样的调查牵扯甚广,极其耗费时间精力,而时间不等人。

正在这边僵持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霍去病如风一般卷起来:“我想到了!”

里面二人同时抬头看向他,张世杰问:“你有救人之法?”

“呃,这个没有”,霍去病眼见他又漠不关心地收回视线,立刻跺了跺脚,大声道,“但我有拖延时间的办法,请看这个魔法锦囊——”

他手心托着那一只被小老虎粗心大意留下的魔法锦囊,好容易才翻箱倒柜找出来,忽然就产生了一条灵感:

“小老虎之前用这个来储存小吃,一直都保鲜,我们只需要将君实放进去,他身上的时间不就可以停止住了吗!”

天幕前的观众:“……”

论思路清奇,还得看我们冠军侯。

照这个操作下来,岂不是任何濒死之人,一旦进入这个魔法锦囊,就可以从此长命百岁,永葆岁月,直至未来找到救治之法的那一天?

明世祖郑成功作为锦囊的主人,顿时思路就被打开了:“如此一说,我倒是想到了一件可行之事。”

“只需要将几名巅峰时期的国家栋梁存入这锦囊中,然后将锦囊传之后世,每次国家遇到难题,就放人出来,等度过难关之后再把人放回去,后世的英杰也可加入这个存放的行列。这般下来,便真正做到了帝国万世可期。”

一旁的李定国:“……”

郑森森,多年间一直走在离谱之路上,并且从未回头。

但不得不说,这一次他的想法虽然离谱,但仔细推敲了一番,居然还真有几分道理。

“宁宇”,郑成功一转头,颇为不满地看着他,“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你放心好了,除非我自己要封印,不然是不会把你放进去的。”

李定国:?哈?

方才分明是郑森森说铺舆图的时候施展不开,让他往后面去一点的,怎么忽然又成了他的锅。

不过,他这个人素来比较偏心,帮亲不帮理,所以也不打算和郑成功讲道理,而是随手从宫人手中端了一杯果汁递给他:“好啦,是我的错,等锦囊回来你要派人试试吗?”

郑成功捧着冰瓷盏,浅尝了一下,发现是自己喜欢的葡萄味,决定今天先放过他。

“到时候再说吧,还有好一段时间呢”,他的心思已经飘到了舆图上,“宁宇你看,葡萄牙沿海的三岛恰好在我们贸易的必经之路上,这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不打都不合适……”

此刻,万里之外的地中海,“胜利王”阿方索四世忽然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

魔法锦囊的内部被进行了重新布置。

张世杰将大半个丞相府都搬了进去,堪称亭台回廊,曲折盈槛,花花草草,流莺猫咪,一应俱全,最后终于轮到了陆秀夫本人。

霍去病看得唇角一阵抽搐。

只想提醒他,小陆相公并不是要在锦囊里生活,仅仅在那里昏睡一阵,根本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这么多东西收拾了也是白收拾。

偌大相府被搬空后,一下子显得空空荡荡了起来,斜阳穿窗而入,照彻深深院。

霍去病忍不住感叹道:“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东西,等下要重新收拾会很麻烦吧。”

张世杰语气淡淡地说:“不必了,反正以后此地也弃之不用了,朕已经为他选好了新的宫殿。”

他一想到自己只是一时没看住,就发生了这么一桩锥心刻骨之事来,若不是霍去病带来了魔法锦囊,君实现在或许已经……

若是那天晚上他不同意让君实出宫,强行将人留下,那后面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从今往后,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放对方走了。

“但是”,霍去病客观地评价道,“君实自己设计了庭院,似乎很喜欢呢,就这样弃用太可惜了。”

张世杰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个理:“那就按照原本的格局重新布置一番,东西都换新的吧,新年新气象,也该换了。”

霍去病:???

过个年就要把所有东西都换一遍,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

张世杰带着锦囊归去。

皇城司的调查小有进展,仅仅找出了第一种毒药的解法,朱丹溪为之配出了第一种解药,收效甚微,很快就到了这一年的新年。

落雪冰封,飞霰如流,汇聚成琼林玉树,天地间俱是白茫茫一片,千山万里,尽显神姿高远。

京城仿佛也在这一场大雪中沉睡中,天子宴请百官,散场离去后,整座禁宫遍也随之沉寂了下来。

张世杰独自一人立在高塔上,衣衫覆雪,身形岑寂。

他的视线透过重重叠叠垂落的冕旒,望着远方的关山萧瑟,千秋万古,往来呼啸的风雪吹入眸中,缓缓停泊成一道冰冻经岁的霜河。

其实这时节本该有宫宴,但他孑然一身,并无家人,这个环节自然也就此省去。

他立在最高处,目送散场的百官各自归家,满城的万家灯火很快渐次燃起,如星虹般将夜幕照亮,忽而缓缓抬手遮在了眼前。

君实……

这人世间,你若不在,我又能归于何处?

张世杰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在面前摆了两只空杯,一一满上,又将那只魔法锦囊放在了对面。

他本想如饮冰雪般直接饮冻酒,但是想了想,觉得好友可能会不高兴,还是改为了温酒。

在簌簌雪落的声音中,张世杰低眉点起了炉火,白烟飘飘袅袅,浮动升起,将他素来锋芒锐利的眉目也笼罩得一片柔和。

他低头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祈福红绳,是这一年端午,陆秀夫给他系上的。

“楚州习俗,虽说一般只有小孩子才戴这个”,陆秀夫微笑着眨了眨眼,“不过,世杰并没有童年,就当是我为你补上啦,以后要拥有好运气。”

“你就是我的好运气”,此刻,张世杰注视着小红绳,声音低低地说。

他仿佛是在对着那个人说的,声音却只穿透了身前空荡荡的冷风:

“君实,去岁新年在大名府,也是似今宵一般的雪夜,你我等了半夜,只为见星星出来……”

当时天寒地冻,二人等得都有些发毛,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陆秀夫问他信不信神,他断然否决,说“世间无神,人只能自渡。”

但后来却又不怎么确定了,当深夜星辰满天,陆君实一身清绝,素衣如雪地站在星河深处的时候,实在是太像神明了。

若人间真有神明,就应该是陆君实的模样。

所以他立刻就转变了想法:“我不信神,但相信你。”

他现在依然是这么认为的,即便看到了魔法锦囊这种超出常理认知的东西,也不相信世上有神迹,他只相信陆秀夫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