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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也挺好的?

这世界上有一种寒冷,叫做祖宗觉得你冷,卫青觉得他身体不好,天上又会比较冷,所以直接动手将他裹成了一团毛绒绒,行走的小毛球。

卫玠将脸埋在围领里,纤长的眼睫闪了闪,感觉自己仿佛要不能呼吸了。

众人:笑死。

美人即便是裹成球也依然是美人,甚至看起来好可爱,让人想伸手戳一戳。

到现在这一步,整个崖山海战副本的参赛也就全部结束了。

每一个位面都已经收获了自己的最终成绩。

不过,因为刘琨位面被从历史长河中垂钓上来,属于后来加入的缘故,现在又多出了一场参赛直播。

在众人的欢送声中,大汉肃祖皇帝、如今的天下之主刘琨,衣袂翩然,寒星如黛,腰间别着一竿苍翠的洞箫,端的是一派风姿卓越,神彩焕然,就这般走入了崖山会场。

他的后援团十分强大。

不仅郑成功和霍去病都把自己的通关心得给了他,而且,因为视频直接连通历史长河的缘故,这边大家都在,历朝历代的文臣武庙群星齐聚,都随时可以给他出谋划策。

如此离谱的场外援助阵容,谁人看了不说一声开挂到飞起。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刘琨并未选择以往出现过的任何一种通关方法。

他心愿已了,本位面胡虏已经平定,天下已然安宁。

所以,他也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高分通关愿望,整个就是一种无欲无求、云淡风轻,特别松弛的状态,反而走过了一段与众不同的人生。

刘琨进入副本的时候,崖山海战已经结束整整十年,文天祥的骨灰也已经归葬在庐陵七年多了。

三百年故宋终须履寂灭,元朝的统治已经无比稳固,再也不可能撼动。

逝者已矣,生者永念,历史的洪流却终究要滚滚向前。

刘琨唯一所能做的,仅仅只是走遍大江南北,用自己余生的行迹,寻遍宋人的故国故土,唱彻一曲苍凉的悼宋之音。

他与一位又一位的亡国遗民会面,去过一处又一处黍离萋萋的荒草故地。

他在宋帝陵前,见到了在坟头种满冬青,留下守陵的林景熙。

林景熙在翻阅着陆游的遗言诗《示儿》:“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那支笔分明是有些颤抖的,残砚缺笺,一字一顿难以成文,却还是用朱砂般的血色断断续续地写道:

“床头孤剑空有声,坐看中原落人手……来孙却见九州同,家祭如何告乃翁。”

空有此恨,复能说与何人听?

林景熙死之前,托付刘琨将这封纸笺带到陆游灵前焚烧,以告九泉。

刘琨应下,踏上了前往山阴的旅程。

他途径金陵城,见到了白朴。

被后世称为「元曲四大家」之一,但一生皆以亡国遗民自居,未曾仕元,终老乡间。

二人在苍茫的长江边对饮,遥望着故国荒城,白朴的声音悠远而哀伤,渗入凄风,缓缓飘向了远方:

“遥望石冢巉然,参军此葬,万劫谁能发。桑梓龙荒,惊叹后、几度生灵埋灭……”

昔日繁华地,今日成孤冢,对于侥幸存活下来的人,除了伤时纪乱,哀心泣血,还能做得了什么?

刘琨继续行船北上,途经一处山上僧房借宿,寻访遗民蒋捷,二人共同在檐下聆听一场冷雨。

那真是一场隔世经年的雨,苔痕春草,前尘湮灭。

当年,蒋捷年少登科,因为一句「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备受朝野的赞颂,甚至被称作「樱桃进士」。

如今,白发如雪的僧人坐在静庭前,用一阙《虞美人》,为自己的一生写下了注脚: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告诉刘琨,其实他的少年听雨歌楼,是在宋末高中进士,壮年的客舟听雨就是在外抗蒙。如今听雨僧庐下,就是宋亡后避元隐居了。

一首小词,短短几幕的光影变幻,一生一世、王朝兴衰的风云波折都在里面。

千情万绪,风月皆悲,哪堪回首?

刘琨继续前行,独自跋涉于茫茫山河,他走得很远很远,芸芸众生的纷扰皆已隔在尘寰之外。

他在富春江的西台,见到谢翱背负长剑,缟袂如雪,孑然敲着玉如意为文天祥招魂。

“残年哭知己,白日下荒台,泪落吴江水,随潮到海回……”

他在浙东故地,见到了宋词的最后一位作者张炎。

后人选宋词,往往至他而止,以苍凉的语调摹写亡国哀恸,半生清贵一至沦落飘零,辗转入市井,冷眼看遍了春秋冬来,兴衰荣辱。

玉老田荒,终归心事已迟暮。

刘琨在临安之外的秋江上,见到了遗民周密,他正写着一本回忆录,记叙当年中州全盛日的《武林旧事》。

那些金阕朱颜物华星彩锦绣繁华,那些钗环风流玉络雕鞍琳琅春风,都化作一行行波光流动的字痕,从笔端坠落,渗入了氤氲开的满纸清泪。

他还见到了周密的故友,后来与其分道扬镳的赵孟頫。

一个入元,一个留在了深山古林,不履尘土。

刘琨在见面前,也曾质疑过赵孟頫在宋亡之后的变节仕元,天下人皆可仕,唯有赵孟頫作为帝王宗室,最亲近的血裔,是最不能、也最不应该为新朝入仕之人。

然而,真的相见,才发现这也不过是一个被裹挟在命运洪流之中的可怜人。

有人选择为国殉身,一炬而焚,有人辗转飘零于世,以书画之巨笔,再续世间文脉。

他这般向对方感叹:“怜君多才,何意偏托生为赵宋宗室呢?”

赵孟頫也在叹息:“「故国金人泣辞汉,当年玉马去朝周」……在新旧时代的夹缝里来来去去,起起落落之间,挣不脱,看不得的,便是我了。”

刘琨的最后一站,又过了十年,去见了那位在天幕上出现过许多次的水云先生汪元量。

当年,他作为宫廷琴师,因为宋廷的覆灭而随两宫被掳北上,在北方的苦寒之地,一待就是许多年,才获准黄冠归去,回到江南。

汪元量虽然回来了,但更多的故宋之人却滞留在北地,再也不得归来,只能对着燕山大雪、荒寒朔漠,追忆着江南春水、藕花长亭。

故宋的十余位宫女,在汪元量临行前为他送别,作《望江南》数首相赠。

“春睡起,积雪满燕山。万里长城横玉带,六街灯火已阑珊,人立蓟楼间……”

汪元量信手拂过琴弦,与刘琨的箫声相和,低回宛转,如泣如诉,如同北方那些不得归的宫女魂灵的梦语。

白头归未得,梦里望江南。

这是个人身世飘零的至深挽歌,也是国家改朝换代的杜鹃啼血。

恨只恨,春风未解兴废事,何意年年扑眉间?

刘琨见完汪元量,琴箫合奏过一曲,本拟就此结束在崖山的行程,可是,他翻过了那一首首送行的《望江南》,看着那些和着血泪写出来的词句,心中忽然就冒出了一股冲动。

他要前往北方,将这些宫人带回故土,生也罢,死也罢,总要归来看看。

没有人比他更懂滞留异乡、形影相吊是什么感觉了,那种为天地所弃、举世茫茫所遗的孤独,犹如利剑穿心般苦痛。他不愿见到自己经历过的悲恸,又在旁人的身上重演。

刘琨独自一人,孤身跋涉北上,辗转许久,终于来到了大都。

一打听消息才知道,当年写《望江南》的女子们多已去世,或是因为不适应北地气候苦寒,或是国破家亡郁结于心,其中更有凄惨者,受尽折磨而终,成为了深宫中一缕幽魂。

只有故宋昭仪王清慧尚在,被囚禁于大都城外的一所道观。

当年亡国,她曾写出过一首《满江红》,传遍江南江北,饱蘸血泪与离恨,是乱世中的长歌当哭,天地同悲。

王清慧已经病得很重,容色憔悴,然而,当刘琨来到秋风萧瑟的庭院,手持玉箫,吹响了一曲烟水飘渺、流云依依的吴歌时,她的眸中还是燃起了一道别样的光彩。

一曲终了,刘琨说:“走,我带你回江南去。”

王清慧眼眸沁泪,无声点头。

刘琨进场时拿了不少道具,郑成功也赞助了他一些火器,很快摆脱了追兵。

只是此行山长水远,又时逢乱世,回去的道路还是走得很不太平,加之舟车劳顿,这让王清慧的身体每况愈下。

穿过朔风猎猎,一路南下,气候渐渐变得温暖湿润了起来。

他们开始登舟过江,但王清慧滞留了北方太久,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无法适应南方的气候,忽然病来如山倒,新愁旧病一起袭来。

“我大概是回不去了”,她带了些自嘲地说,“「却望并州是故乡」,不知不觉,我离开的岁月,已经比曾经居住在这里的时候还长了。”

魂牵梦萦是江南,不如归去,又能归向何处?

“莫要胡说,你会好起来的”,刘琨很为她着急,在船上根本找不到医师,只得按照天幕上众人的指点,采取一些措施,效果极其有限。

在一个星月沉坠的长夜,王清慧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忽然回光返照般披衣坐起,坐在船边,请刘琨再为她吹一首吴歌。

刘琨低眉沉目,握着玉箫,一个个苍凉的音符低如叹息,破碎着跌入水中,似真似幻。

小舟荡过江心的烟波,飘飘悠悠地往下游的建康城驶去,他不知吹奏了多久,直到后方再无声息,“不要睡……我们就要到江南了。”

天光刺破层云,灿烂如粼地洒满了江面,建康城的轮廓已然在望。

然而,王清慧终究死在了船上这个漆黑无垠的夜晚,没有亲眼看见这一幕。

刘琨将她的尸骨送回了临安故地埋葬,吹箫而祭,薄酒相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