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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身?过去?,听说三?弟已经走了,不必找他。

卫远一愣。

太监退身?,身?边的太子疑问:“方才好似听到是?三?表弟,是?出?什么事了?”

卫远端酒盏的手指捻了捻,浓眉隐笑?,道:“说是?无聊,回家去?了。”

卫度没耐住骂:“他是?自由惯了,也不等我们?一道。”

离去?宴会?的最后一刻,卫陵回首看去?。母亲大?嫂正在那些贵门夫人的奉承里,妹妹小虞在跟那些达官贵女游戏,大?哥和二哥在和太子说话,父亲便是?光坐在那里,就有许多官员过去?恭维。

很热闹。

他转回头?,由太监领着,将那热闹抛掷在身?后,只朝宫墙外走。

在宫道上,他遇到正被宫人们?围住,举着焰火玩耍的荣康。

那束焰火五彩斑斓,绚烂夺目。

他看了很久。

直到一声脆生生的唤叫了他。

“三?表叔!”

焰火燃尽,荣康提着金灿灿的百鸟裙朝他奔过来,宫人怕太子之女摔跤,忙着喊:“郡主慢些跑,慢些,可别摔了!”

“三?表叔,今年有没有压岁钱啦?”荣康仰起一张小圆脸问。

卫陵怔了下,往袖子里摸索,才摸出?一个压岁红包来,递去?给她。

“好漂亮呀!”

荣康去?接,高高兴兴地低头?揣进荷包里。

今天她收到了好多好多的压岁钱,母妃说她会?是?大?燕最幸福的公主!

“荣康,可以送给三?表叔一根这个烟花吗?”

荣康起初不愿意给,她知道三?表叔最爱玩了,她也只剩下三?根,可刚收了三?表叔的漂亮红包,她不好意思不给。

“三?表叔,我只有三?根了,再让她们?去?拿。”

郡主荣康嘟嘴,要唤宫人去?,这是?工部今岁新?做出?来的,还未拿去?市面上卖呢。

“我只要一根。”

卫陵笑?了笑?。

荣康问:“要不要点燃?”

“不用。”他摇头?,小心地接过。

荣康举着焰火,看着三?表叔一点一点走出?热闹的光亮,身?影消失在一片乌压压的树影后面,灯光的尽头?。

*

廊檐下,两人坐了许久,也说了很多旧事,最后蓉娘困地眼皮直打架,炉子也要熄了,曦珠劝她回去?睡,自己还要坐一会?,但蓉娘不肯,说要陪她。

曦珠不想?她的腿寒更严重,只好道也去?睡。

洗漱过后,蓉娘吹了灯出?去?,曦珠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倏地窗子传来轻响,她一下子睁眼看过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很快,又是?一声轻嗵,似是?小石子砸到窗棂上,晃过一道急坠的残影。

她起身?,在床沿坐了一会?,才下床,将外裳穿上,推门走了出?去?。

清脆的鸟鸣声在哪里啾啾地响起。

她循声看去?,就见一人蹲在那棵杏树背后的墙上,以指抵唇,又吹了声昂然的鸣叫,一双恣意风流的眼流动着笑?意。

是?卫陵。

曦珠心惊胆战,先?是?看了四?周,并无人见这幕。她没想?到他胆子这样大?,竟敢做出?翻墙这样的事。

她忙跑过去?。

他也从墙上跳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要是?被人看到,要怎么办?”

“别担心,我来路上都看过了,他们?都过节呢,不会?注意我们?。你院里也没人。”他四?处看看,问道:“都去?玩了吗?”

曦珠不想?搭理他,闭口不言。

卫陵见她披散着头?发,摸了摸她的头?,笑?问:“要睡了吗?”

她将他的手打掉,“就是?睡下了,也被你吵起了。”

“你快些走吧。”

他有些闷地道:“我以为来找你,你会?有点开心的。”

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再看此时他垂眸的神情,实在一时无言。

但这样的沉默只是?暂时,他极快地兴奋道:“有没有火折子,你拿来给我。”

“你要做什么?”

她问。

可他不停催她,说:“你只管去?拿,去?吧去?吧。”

他甚至将她转过身?,推着她的肩膀,让她进屋去?。

她没法子,只好折返屋里,取了火折出?来。

而后又被他拉到杏树下的一处角落,那里有一只大?水缸,盛夏时会?飘浮粉紫的水莲,此时因严冬的到来空空如也,一层薄冰之下,隐约有小鱼游动。墙角的冬草也被积雪压弯了。

院角坑洼,他将自己的袍摆铺落青石一角,而后将她拉坐下来。

今日他进宫,穿着也比往日更加矜贵华丽。

墨绿色的水纹绸上满是?若隐若现的唐草纹,肩膀处也有金银线绣的麒麟纹。

他毫不在意地任自己的衣袍被她垫坐。

“你别挪了,坐这儿,别脏了你的衣裳。”

他皱眉,不满她要往一边坐去?,又赶紧将那根烟花从袖里掏出?来,往她面前送,“这是?我从宫里拿来的,很好看,想?给你玩。”

“快拿着!”

他硬着塞进她手里,将火折擦燃,点燃了那根烟花。

芯子一触到火,冒了星子,接着往下烧去?,烧到底,碰到那冷冰冰的漆黑火.药,砰地一声,乍然窜起一束璀璨的焰火,色彩斑斓,耀眼夺目。

滋滋的微响里,迷离的火光中。

他扬眉笑?望着她,眸里只倒映她一人,嗓音温柔。

“曦珠,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那刻,她仿若看见另一个影。

大?雪之中,他不知为何提前从宫宴回府,从袖里拿出?一封红色的压岁钱来,递来给她,很平淡的笑?,“新?年快乐?*? ,岁岁平安。”

他们?重叠在一起,也在焰火燃尽时,彻底遁入黑暗。

“好不好看?”

就似急于得到夸奖,他问。

曦珠的眼睛有些酸胀,却笑?着点了点头?。

在那个第一个来京的新?年,她听着这片陌生之地的欢庆喜声,似是?被遗弃在这个偌大?的公府,直到他的归来,那个压岁钱,她才知道,还有一个人记得她。

“宫里的宴会?一向?规矩多,无聊得很,若非一定要去?,我想?陪你过年,我们?可以一起溜出?去?玩,西?边坊街今夜可热闹,好多摊子可以逛。人也好多,我回来时都得绕道,但现下天都晚了,要回来时碰到爹娘,被他们?瞧见不好。”

“不过上元节可以出?去?,你还是?头?回在京城过这个节日,到时我想?个法子,带你去?玩,好不好?”

“对了,你今晚都吃些什么了?”

……

他语调既平常,又兴起地问着她,时不时要侧目看她,后来索性撑着下颌望她。

即便她甚少答话,他也仍是?笑?吟吟的。

“其实我就想?和你这样坐一会?,哪怕什么都不说。”

在她又一次缄默时,他这样说。

接下来,果真不再说话。

他安静下来。

他们?在那个偏僻的角落,无言地坐了好一会?。

成片的烟花在空中大?肆放开,翻来神瑞二十四?年,正月初一终于来临,隐约有人声混在其中。

卫陵慌了下,忙说:“他们?回来了,我要走了。”

她起身?后,他的衣袍下摆已经皱巴地不成样子。

他随意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道没事,洗洗就好了,跟着三?两下攀到墙上,靴底一踩,窜到了墙头?,扭头?回望,留恋不舍地道:“我走了啊?”

她仰起脸,轻道:“好。”

他笑?,“别忘了上元带你出?去?玩。”

话落,翻身?跃下。

曦珠在那里站了许久,直到大?雪飘落下来。

她看向?空荡荡的青墙上,唯有一处残留的印记,昭示他曾来过,也正在被迟来的白雪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