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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陵回?到室内,铺纸写信。

亲卫进?来劝说:“爷忙了一日,只早时用膳,身体哪里受得了,我?让人送些饭菜来?”

他将写好?的信折好?放进?信封,递去。

“将这信送去杨府,要舅舅亲手?拿到。另外让陈冲和张允之明早辰时来见我?。”

“出?去吧。”

等室内复入清寂,他按揉刺痛的额穴,取过药吃下,阖眸缓了缓,才起身往正院去。

卫陵接过丫鬟手?里的药碗,侍奉母亲汤药。

“娘可?觉得身体好?些了?”

杨毓靠在枕上,笑了笑,“好?多?了。”

自那日除夕卧病,到今时,她的气色好?转过来。

卫陵见床柜处摆放有账册,道:“我?先前不是?找了几?个人帮衬?”

杨毓虚声?道,“外边的人哪里比得上家里人,娘还是?放心不下,你在外头已很辛苦,这府上哪处开支能节省些都好?,可?别让底下人钻了空子。”

“看着是?多?,但好?在有曦珠帮着,花了好?些时日,昨日都看完了,娘没累多?少……”

说着,杨毓停下了,有些哽咽,未完的话,终化作一声?绵长幽叹。

“她是?个好?孩子。”

他端碗的手?蓦地一顿。

“可?你与她没那个缘分,她与许执也要成?婚了。”

他垂下眼。母亲定是?听说了那晚的事。

“我?知道你自小脾性犟,但缘分的事强求不来。这些年你不在京,不知道她对家里的尽心。倘若她未许嫁他人,必然是?我?卫家的三媳妇。”

他的喉咙微微发紧。

“凡事不能全美,许执也是?个好?的,他们的感情很好?。娘看得出?来,曦珠是?真的喜欢他。从前的事,她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他说不出?一个字。

母亲的手?轻柔地抚过他的脸,流泪道:“你就再听娘最后一次,放过她,也是?放过你自己了。”

沉默之后。他开口,声?调很平静:“娘说的我?都清楚,我?也未做越矩的事。”

“您的身体不渝,还请照顾好?自己,不必操心我?。”

他说出?自己将于二月前往北疆的事。

又听母亲说起那些关切之言,从兄嫂和父亲走?后,就常说的。

他耐心地听着,在母亲说地睡着后,给她擦净脸上的泪,压好?被角才起身,嘱咐丫鬟照看。

走?出?正院,卫陵去了祠堂,点香烧纸,祭拜灵位。

回?去时,他走?了要经过春月庭的那条路,碰到青坠。

上回?姑娘喝醉,三爷让人叫她去破空苑照顾,她吓一跳,这下再见到三爷,更是?抖了下,行过礼站在一边等人过去,却见人走?过两步,停住了。

“等会四?姑娘她们要一起去看灯会,你和表姑娘说声?,让她也一道去玩。”

青坠讶异,又像是?难以开口。

他冷道:“这件事很为难?”

青坠只好?咬牙道:“回?三爷的话,昨个午后许公子来了帖请去玩,表姑娘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出?府了。”

许久未有回?声?,她再抬头,就见三爷已经走?远。

灯会繁盛,人流如潮。

卫陵遇到几?个官员,为首叫罗真平的笑请他入座,谈起皇帝又要重用他的事,再是?恭维祝贺之词。

卫虞一左一右牵着卫锦和卫若的手?,问?:“三哥不和我?们一起了吗?”

卫朝有些失望地看着他。

卫陵吩咐护卫保护好?他们,说:“你们好?好?去玩,回?去时也不要等我?。”

他被请入席间,有女子献唱弹琴。

罗真平笑说:“曾听人说卫提督喜好?扬州曲,小人也以为这世上论起小调,还得是?江南来的最地道动听,尤其?是?扬州那样的宝地。整好?今日这三位姑娘打自扬州来,再地道不过的。”

语毕,招手?让花费颇多?的瘦马过来。

薄纱微掩之下,各个肌肤赛雪,身段柔媚,软弱可?欺。真应了那句再地道不过。

卫陵将目光落在中间那艳冶生姿,香娇玉嫩的女子身上,打量须臾,靠在椅上,一直肃冷的眉目自入席显然有了轻笑。

他问?:“会些什么?”

那身着缠枝牡丹绛纱衣的瘦马便羞怯一笑,怀抱琵琶走?上前来,袅娜地福身,一双盈满秋水的媚眼潋滟绝伦。

“婠儿见过卫大人。”

待将自己所会技艺说完,她娇声?道:“大人要奴会的,奴都可?以学。”嗓子几?乎滴水般的柔。

罗真平不由一喜,这位是?他花费最多?的,可?见卫提督是?看上了。

“罗大人打听地倒是?清楚,我?却是?好?这口。”

罗真平闻言更是?喜上眉梢,忙道:“您要是?喜欢,我?就将这人送您。”

却听似惆怅:“那时为个曲子能一夜抛掷千两,但到底是?几?年前的事。这些年常在边疆,过的是?风餐露宿的日子,听多?了风雪兵戈声?,这雅乐是?再无福享受了。”

卫陵笑意更深些,“若是?再迷上,都不知还能不能拿得动刀枪。”

也是?边关顶不住,才重新启用这卫三爷。

罗真平听他话里深意,不敢多?言,忙敬酒陪笑道:“是?小人自作主?张,大人莫怪,莫怪。”

挥挥手?让人都下去。

卫陵看向落雪的窗外,道:“是?我?看这雪,难免想到边关,倒是?白费罗大人一番好?意了。”

他叹气:“这正月里的京城,下雪也算够大,那北疆可?比这大的多?,哗啦下来,都能埋了人。边关每年要冻死多?少人,这年怕还要更难过。罗大人在户部做事,想必比我?这个闲散在家几?个月的还清楚。”

罗真平隐隐皱眉,道:“确实知道些。”

窗外的雪大,却抵不过上元的热闹,不觉间,红炉子的炭重添一回?。两人已过几?轮机锋。

卫陵道:“听说罗大人就是?扬州人,家里生意做得好?,那边的码头有大半都是?罗家的船,就方才那位姑娘应当不下五万两。”

罗真平讪笑道:“哪里哪里,靠着祖宗留下的产业,才有的今日。”

卫陵将他送来的酒喝了口,“我?祖上历代从武,我?也只能做个粗人,比不得大人能帮衬家里。”

罗真平算是?明白过来。

“提督,此话……怎说?”

卫陵面上是?贯常的笑意,低声?道:“大人诚心,我?们便不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了,你既要我?帮忙,那桩涉命的公案我?可?以帮你翻,但我?也有个事要大人出?些力。”

雪停了,街上仍旧热闹。

卫陵出?来时,看着来往欢笑的人,神色冷淡。须臾后,他走?进?人群里。

有多?久没见这样的热闹了,这样时,也不过是?四?年前的事。

匆匆几?年,竟发生这样大的变化。

穿梭人群里,卫陵走?的很慢,看着那些在灯会出?来玩的人们,将一张张脸看过去,望着上面的笑容。虚幻的光下,他走?地越来越快,偶有听人说这年的灯会比往年更热闹。

“爷,您是?在找四?姑娘他们吗?”亲卫跟着,不解地问?道。

卫陵顿住,就连旁人都看出?他在找人了。

他沉默下,道:“回?去。”

他往回?去的路走?,挑了条僻静的道,却也是?在那里,在一座石桥上,看到了她。

她今晚打扮地格外好?看,穿的层叠粉色裙装,紧束细腰的如意丝绦飞舞,手?里提着一盏宫灯。

许执在旁侧,两人相视而笑。

卫陵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直到许执转过眼,看到了他。她顺着看过来,显然一愣,脸上的笑僵住,随即挣脱了许执的手?。

两人走?过来,许执拱手?作揖。

她站在他身后,低着脸,捏着灯柄的手?很紧,指节泛白,轻唤了声?:“三表哥。”

卫陵牵动唇角笑了笑,“晚膳后我?才说好?不容易节日热闹,小虞阿朝他们出?来玩,让你也一道,竟想不到还早出?来了。”

他的嗓音很冷,和着河面吹扑来的寒风。

她抬眸看他,又极快低下头。

不过一瞬,也足够卫陵看清她的妆容,薄粉琼肤,黛眉朱唇,真是?再清丽娇媚不过,只怕用了十二分的心。

许执接过话说:“此事不怪曦珠,是?我?昨日就邀的她。也是?借着三爷的光,这年还有灯塔瞧。”

卫陵道:“都是?一家人,这种事有什么好?怪的。”

他再摆摆手?,“你也不要奉承我?,听多?一分都生厌。”

便是?这句话,让她尴尬。

他看见她的手?指紧攥地愈加苍白。

那是?一盏绿琉璃灯,八角镂花的样式。灯架紫檀木,灯壁外贴精磨的贝壳云母,饰以盛放的莲纹,各角垂落绛红的丝穗流苏,里面正透出?明黄的灯光,有蜻蜓绕飞。雍容华贵,精致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