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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过天街, 随着官兵列阵阻隔,鼓乐暂歇,拥簇围观的人群渐散, 新科状元携榜眼探花,并四百三?十四名进士,在京兆府门前下马。

京兆府尹亲自接待,引入大门。衙署内早为这些后起之秀, 筹备好午宴。

丰盛的宴席上,杯觥交错, 语笑?喧哗。

各人互相打探起来, 好为今后仕途筹算。

除去上座各位高官,敬酒状元陆松之人最?多?。

席面座次排布, 按春闱名次安置。

许执为第九名进士, 自在数百人中坐到前方。

又年轻得很,相貌清正端方,府尹询问?,竟才二十三?,比状元还小?一岁,想与之结交的人不少,他亦笑?饮薄酒,与其?说谈。

比及申时过两刻, 众人再拜谢皇恩,宴才结束, 出府各自归去。

许执略微整袖,跟着步出京兆府, 在大门处的拴马石旁见到张琢。

张琢考试过后,总疑未理解透彻文章立意, 自己所做策论偏倒甚重?,便很颓丧,都?让陪行的小?厮收拾好行礼,准备得到确凿落榜消息后,就回家去,再苦读三?年,为下一个春闱。

不想中次第四百二十六,虽是倒数,却足以欣喜,好歹全了爹娘期盼,还有自己这?几十年的辛劳。

更没料到在下榻的百福客栈,结识交友的许执会得第九的名次!

纵使看出此人才学斐然,又虚怀若谷地向人问?学,该是个人物?,但?二甲第六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想到方才席上,两人隔着百余人,都?瞧不清前面,被皇帝赐宴到底喜悦,却在那般场景下,落差到底有。

张琢现下徘徊,有些担心?许执与他疏远,故在此等?候,便不为多?一个二甲的朋友,也为在客栈备考时,许执有时会指点他些经术时文,当作感谢。

当见人立即就迎上去,被酒晕染红透的脸上满是笑?意,“我此次中第是托了你的福,终不用再埋头苦读。适才人多?围着,我没得机会与你说话。”

“我让小?厮叫了马车回客栈,就等?着巷口外,你与我一道?”

许执往石阶走下,与人一同站到平地,才笑?着道:“是治玉兄自己勤勉刻苦,能托我什么福?倒是我时常得了你的照顾,还未来得及道谢。”

他没有拒绝与人同乘,作揖道:“劳烦你载我一程了。”

“哎,说的哪里话,用得上劳烦?”张琢连忙将人的手托起,笑?颜逐开。

许执能再叫他的字,称他兄,便当如之前。

“我们两个都?不要再客气,走走,回去再说。”

张琢拉着人,便一起出了京兆府所在的巷口,先让人上了马车,自己才借着车夫的搀扶上去。

他喝得不少,已?经醉醺六分。

摇晃着上了车,被许执扶住落座,吩咐完车夫赶马,便转头与许执说起话来。

起初尚有些清醒,谈及状元陆松,好一阵羡慕,说及游街时那阵浓香花雨,楼窗前各色女子们都?朝他看。

方才席上京兆府尹还邀请落座,实在风光得很。

到后头话语囫囵,醉地揽住许执的肩膀,哈哈笑?说若是以后做了大官,可别?忘了他这?个半路认的兄长,多?多?帮忙提携才是。

又说明日还有恩荣宴,到时便可见到此次春闱的座师。

最?后咕哝说自己要赶紧修书一封,快马送回家去,让爹娘妻子高兴。

“对了,怎从没听你说起过家人?你也该写封信回去,让他们晓得你的功名。”

……

一路上,许执留意不让醉倒的人摔落座,等?到客栈侧门,和车夫一道把人扶下车,送进房内,交给书童照料。

正要回去自己的房间,掌柜急步过来,一张脸堆绉地笑?起,说要给他换个好地,原先那间屋简陋得很,还不收银子。

在京城这?富贵地待得久了,做的又是八方来客的生意,掌柜懂的道理可比别?人多?。

保不准这?些落榻他客栈的学子们以后发达起来,念旧照顾生意,那可比一二两银子贵重?得多?。

许执却笑?着礼拒,道是习惯了。

进了房,将门关?上。

他所住的这?间屋内设清简,还有杂声,多?是大堂传来,仍在议论朝时的状元游街。

许执将袖里藏的紫丁香拿出。

小?半日过去,已?经蔫巴好些。

放到案上赋文书堆旁,他先是摘下巾帽,然后解腰间的单挞尾革带,微仰起下颚,松颈间扭结,将身上的礼服脱了下来。

衣裳是从国子监领取,要归还回去。

他仔细折叠好,放在一边。

又取过竹箱上搭放的灰袍穿上,整理好袍袖衣襟后,走去外间,寻小?二要了一只?小?白瓷酒瓶,洗净后装了半瓶子水。

回房,推开窗,坐到桌案前,将丁香放入瓶里斜插着。

明媚的春光洒落在淡紫柔嫩的花瓣上,逐渐复有生机。

许执看得分明,那时她?将这?枝花抛掷而下时,是给他的。

将花移到案角,他撑手抵额,望了一会儿墙边靠立的那柄桐油伞,待暖风吹散午宴残剩的酒意,缓出一口气,才将赋文翻开昨夜做记的那页,埋首续读起来。

不知不觉间,天光暗下。

*

卫陵回到破空苑时,天已?黑透。

晌午那顿饭后,目送曦珠和妹妹乘车离去,他与洛平又一道去找姚崇宪。

寒食将近,每年到这?个时候,皇帝都?会举办马球赛。

此番休沐,不当为了休息,得要提前预练,免得到时比赛输了。

寻了十几人,直在近城郊的一处草场玩到日头偏西,云霞漫天,又去酒肆吃喝一顿后,才各自分别?回家。

满身凉下来的潮腻汗水,解了外袍,随手挂到木施上,松着领口,阿墨唤人送来温水。

沐浴过后,换上崭新的、熏过香的白色里衣。

将人都?屏退出去,坐到翘头案前。

疏窗大开,墨蓝的半空之上明月高悬,星子闪烁,映落院墙边那棵百年的梨花树。如雪堆覆的花枝,夜风缓吹,零落洒下一阵花雨。

他不禁想到那支花。

他知道,她?是扔给许执的。

今天一整日球场上的奔驰击球,挥汗如雨,也没能消解心?里的那点不安。

尽管清楚她?对许执不再有更多?的感情。

卫陵闭眸缓了片刻,目光移转案前,将烛挑地更亮些,沉静下来,压袖磨墨,回想今日与洛平父亲谈及到的火.枪机关?细处,继续伏案修改画图。

微晃的光亮里,夜色沉落,案上慢摞起一叠精绘的军器图纸。

*

柳枝抽出嫩黄的穗芽,盎然韶光里,京城进入四月。

厚重?冬衣被脱下,各色春裳被穿上。

一个风暄日丽的日子,趁着天气盛暖,蓉娘将箱笼里堆放了一个冬日的衣裳都?拿了出来。

纵使姑娘因在孝期,不能穿这?些色艳的衣裳,但?也得晒晒去尘,免得陈旧生味了。

此时内室桌上、床上、椅上,到处摆放着衣裙。

青坠看晃了眼,表姑娘自进公府,一直穿的都?是霜白荼白这?般的素裙,就连裙上的花纹都?淡的瞧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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