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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然说了是送她的生?辰礼, 却又没说是什么。

仿若那片玄黑的织锦绸料下?,心口的位置,掩藏着一个秘密。因提前的暴露, 而彷徨地?以手覆遮。

“明日送给你时,你?就知道了。”

他?笑说,另一只手来揉她的额发。

为何不说呢?

是要她猜,再陷前世, 得知他?要送给她及笄礼后的无措喜悦吗?

曦珠侧枕在床上,垂眸撩拨着缥碧色的纱帐, 将那片柔软的纱拢合松放。

不过想了想, 她便收回手,垫在脸颊下?。而后阖上双眸, 静听窗外细弱的风声, 逐渐沉入睡意里。

再次睁眼时,是卯时两刻。

青坠端来热水,侍候她梳洗。

蓉娘也跟着过来,在身边念叨叮嘱,都是那些常提及的老?话。

曦珠皆笑应下?。

一日两人不成婚,蓉娘始终不安心。

但到底国公?夫人允许,只得叹气一声,不再多言, 自去立柜前,帮着收拾出两件更换的衣裙。

等?收拾妥当, 将要辰时,曦珠走出门?, 看?到晞光院墙下?,那个站着的、眉梢蕴笑的人。

她跟着笑了笑, 走了过去。

卫陵接过青坠递来的行囊,问道:“有没有吃些东西了?”

他?怕路上久些,她肚饿。

曦珠点点头,道:“吃过了。”

卫陵牵住她的手,朝侧门?去,听到她的问:“你?呢?”

他?笑道:“也吃过了。”

坐上马车后,他?又问:“起得早,困不困?”

曦珠摇头:“不困。”

她听他?的,昨晚早睡。况且今日不出府,她大致也是这时候起床。

但路途颠簸,小半个时辰后,她还是有些昏昏欲睡,眼皮耷拉下?来。

卫陵揽过她的肩,低声道:“你?靠着我睡会。”

曦珠抱住他?的手臂,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轻应了声。

她不知他?要带她去哪里。

他?没主动说,她也没有问。

卫陵低头看?着她,将她颊畔滑落的发丝,轻挽到耳边。

不知过去多久,曦珠醒来时,马车还在行走。

车厢内光线昏暗,她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醇香,是稻谷的香味。眼前朦胧,又忽听到一阵鸭子的嘎嘎乱叫,她掀开帷裳一角,朝窗外望去。

天朗气清,碧蓝的高空上,白云如棉雪,大团大团地?聚在一起。

成片的金黄稻田映入眼帘,一直蔓延到极远的、浸染秋意的山林脚下?。被拢高的垄分?成井字,沉甸甸的稻穗垂弯,银光一闪,转瞬被锋利的镰刀割倒。

田埂上已堆起大把大把的稻子。麻雀叽喳地?蹦跳,啄吃遗落的稻谷,被田间劳作的农人挥手驱逐,立即扑扇着翅膀,往空中飞去。

盘旋没一会,又收翅落下?来,掉进另一个富庶的地?界。

沟渠如同交错的长带,波光粼粼地?蜿蜒伸长,贯通灿烂的田地?。

十几只土灰的鸭子摇摆着肥硕的身体,接二连三地?,扑通着跳进水里。岸边一个垂髫小儿躺在草地?上,半张脸盖着草帽,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哼唱着什么曲。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平坦的道路上,马车继续前行,途径一湖的藕塘,水被放尽,露出灰黑黏稠的塘泥,在秋阳的映照下?,微微干涸。

等?待一整个夏后,千万朵荷曲折地?半断,残枝枯叶沉入烂泥。

但曦珠知道,那些泥底下?,定然生?长着白生?脆甜的藕。

她转目望向身旁人,有些疑惑,也有些禁不住笑,问道:“你?怎么带我来这里了?”

略微想了想出城时,走的是南门?。

她又问:“是高庄沟吗?”

与京城内那些精致的去处相比,甚至连地?的命名?也俗气,却是卫家在南城郊外的田庄。

前世,卫家尚未倒时,她帮姨母盘算各地?账面,看?过这里的进项。

后来,卫家定罪流放,大抵跟着整座公?府一起被清算,缴入国库。

卫陵笑道:“其实我不知该带你?去哪里玩,不想和你?在城内那么多人的地?方逛,便来了这个稍僻静的地?方。”

他?看?到她脸上轻快的笑意,想,她是真?的不喜欢待在公?府,也不喜欢待在京城。

哪怕只是出城,笑容也比在身后那座四方城内时,愈加粲然。

和那回带她去纵马时一样。

一刹那,卫陵莫名?心悸,恍若不真?实里,他?一下?抓住她的手,又在她回首的疑惑视线里,挑唇笑说:“等?会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曦珠点头应道:“好啊。”

她的手还被他?握着,她再偏头去,看?车窗外令人喜悦的、丰收的景。

很快,马车绕过大片的葵花地?,转见?庄子的影。

庄上的仆妇奔迎上来,事先得了消息,三爷会过来玩一日,已先将那间屋打扫干净。

先前三爷时不时也会跑到这处来。去年和那些勋贵子弟秋猎出事,便是在附近的山林。

仆妇如何没料到三爷会带着表姑娘过来。

他?们这些人,常年待在远离公?府的庄子上,哪里得知清楚详情,只知一二。但难得殷勤的机会,自是要抓牢,说不定能被调进公?府里。

仆妇乍见?这位表姑娘的长相,以及被三爷牵握的手,及时收起诧异的神情,带着人往住处去。

屋里并无那些名?木家具、贵重器物,但收拾地?很整齐,一尘不染。

窗页大开,对着外面的两棵石榴树,篱笆上绕长着密密麻麻的牵牛花,藤上零星几朵紫色的花。

光从窗外扑入,静静地?落在案上的一瓶桂花上。

近晌午,仆妇将人带到,又忙不迭地?出去,准备午膳过来。

庄子的饭菜也并不精细。

不过酿豆腐、茭白鲜、炸藕盒、荷叶鸡、蜜炙鹌鹑。曦珠却吃了两碗,放下?碗时,她甚至觉得哽住了。

卫陵看?向她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脸。

卫陵不由笑道:“你?太瘦了,多吃些挺好。”

每回与她一起吃饭,他?也忍不住多吃。自己一个人,倒没什么胃口。

曦珠暗下?捏了自己的腰。

其实她觉得这两个月,与他?一道吃饭,自己好似多长了些肉。

唤人来收桌,卫陵拉起她的手,朝外边走。

到马厩去,挑选了两匹马。一匹红棕,一匹栗色。

而后两人牵着马,沿着庄子后面山脚的小路,慢慢地?走着消食。

秋风穿梭过山林,高耸的树冠间,发出潇潇沙沙的摇晃声,不时从山坡滚落下?青皮的核桃,和裹满了刺的板栗球。

曦珠弯下?腰,要去拣板栗。

倏地?被一只手拦住。

她抬眸,对上他?的问:“想吃吗?”

她点点头。

后来如何演变成两人坐在一处水边,而他?兜揽的莺色缂丝袍摆里,一堆的板栗,松放后,落于?地?上的凹处。

他?们坐在一块大石上。

她望着岸边生?长的大片芦苇,起风了,从满眼的灰绿里吹过去,扬起呼呼的声响,惊动躲藏在里面的水鸟,惶恐地?扑扇白色的羽翅飞出,纤长的脖子里,还在吞吃才捕获的鱼。

他?低着头,用尖锐的石头剥弄着那满是刺的板栗球,将褪出来的板栗递来给她,接着弄下?一个。

才成熟落地?,壳并不硬,稍微用些力咬,便破开了那层褐色,露出里面的肉。

咯嘣的声音里,嘴里一股清甜。

曦珠吃着,又俯着他?低下?的脸,睫毛微垂,嘴角收敛,还在凿弄手里的刺球,一副认真?的神色。

她忽然觉得有些怪异。

这时才想起他?的身份来,镇国公?的第三子,长于?雕栏玉砌里,却在这里给她弄板栗。

好似不该是他?做的事。

蓦地?,他?仰头笑看?她,问道:“好吃吗?”

她看?他?满手的脏,将磕咬出的一个板栗,放到他?唇边,笑道:“你?自己吃,不就知道了?”

他?一个都没吃,一直在给她弄。

卫陵自然地?张嘴撷过,齿从她的手指划过,淡淡的湿意。

她微微蜷起手指。

咀嚼两下?,咽下?去后,他?朝她笑道:“很甜。”

岑寂的风声里,在只有两人的一方天地?中,好似比起那时他?自毁名?声,被国公?责罚,她的心稍微波动些。

风静后,复归于?原处,几如那片芦苇丛。

曦珠又吃了几颗板栗,方站起身,拍了拍白裙上的灰,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平扁石头,朝平静的水面扔了过去。

在第七下?时,落入水底,再难觅踪迹。

唯剩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还在荡漾,碎了上面的白云倒影。

她道:“我们骑马吧。”

他?当然答应她。

“好。”

回风流云里,她纵马疾驰,柔弱的身体随着马的扬蹄而摆动着。如雪的裙裾飞扬,勾勒出她的每一道起伏的线。

卫陵望着她脸上生?机勃勃的神态,想,她本该是如此模样。

她侧首对他?笑了下?,催马跃过了他?。

他?揽紧缰绳,追赶了上去。

*

他?们策马行在山路上,直至疲惫地?放缓,最后下?了马,慢慢踱步在回庄子的路上。

已是黄昏,远处的天边余晖洒落林间,叠染了橘黄。

她手里揪着一片才摘下?的银杏扇叶转着,忽听他?说:“曦珠,这附近有花田,要不要去看?看??”

中秋过后,便是双九重阳。

京郊外的各处花田早备好,过节要用的菊花。

单瓣的,重瓣的。栽在陶盆里、瓷盆里、瓦盆里……

花色也丰富多彩,红、黄、白、绿、翠……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不时有哪家的管事仆人,在与花农争议价钱,一盆盆往板车上搬放。

“快着些,城门?快关了,别赶不上回城。”

“哎!小心些,可别砸坏了,这可是我们老?夫人指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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