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小说网rdshuku.com

苍茫天色里, 纵马疾驰,冷风扑面,卫陵无数次地想回头, 想再?看?一看?她。尽管知道已远离公府,甚至远隔纵横的街道,他回?头,不会再?看见她的一点身影。

但直到大开的城门, 兵马司的人上前询问,恭送远去, 那短暂的勒马停留, 至彻底出城离开,他都未回?头。

一整日, 都在?往北直上的路途奔波, 除去在山林底下的片刻歇息,将要入夜,终在?一处驿站停下。

不过休憩两个时辰,便要继续赶路,战事危急,不能?多留。

虽大军驻守在?北疆,随行亲卫家丁不过百十余人,但驿站还要接待其他官员, 众人只得挤在?一处。

都是行军打仗久的粗人,早就?习惯。

卫陵与洛平挤在?一张床上睡。

临睡前, 他坐在?抵墙的一张褪漆桌前,于一盏油灯下, 握笔写信。

身后的洛平打个哈切,拉过被子盖上, 问了一句:“还不睡吗?明日还要赶一天的路。”

自卫陵问他是否要前往北疆,好一番纠结,又与父亲商议,终是决定下来,并告知了卫陵。

纵使事后从神枢营退出,得了陆桓的冷眼,他也?并不后悔。

他的父亲说:“男儿大好年纪,岂能?困居四方京城,不若出去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他第一次离家这般远。

今日母亲还早起,给他烙了一袋子的干饼;父亲抬手?拍他的肩膀,让他万事小心。

卫陵道:“你先?睡,我写点东西。”

洛平也?不再?问,阖上了眼,不一会儿,便沉沉睡过去。

窄小的房内,渐起打鼾声?。

卫陵垂眼望着雪白?的纸张,思索应该写些什么。

他离开后的这一日,她都做了些什么呢?会不会觉得一个人在?府上无聊?

不过分别一日,他却已很思念她。

她呢,有没有想他?

笔尖停顿在?纸上三寸许久,那滴浓墨将要落下来时,他再?次将毛笔将砚台里碾过,抬起,重落纸的上方。

须臾过后,他终究落了笔。

起初两个字“曦珠”,他一笔一划,慢慢地写着。

“我今晚到?了封阳县,现大抵是子时三刻,写这封信时,正在?这里的驿站落榻。休憩两个时辰,便要继续北上。不过离别一日,我很想你。”

寥寥两句话,他写地很认真。末尾,复加上日月。

仿若再?回?到?前世的那时,他第一次写信给她。

他尤记得清楚,历历在?目。

那封信只是写:“曦珠,我很想你。”

墨沁透了纸,他甚至怕多写一个字,愈发显得他的举止更加可笑?。

即便谁人不知。

她已是别人的未婚妻,与那人的感情越来越好,他却见不得光地,在?背地里,写着不能?给她的信。

将自己真正的心里话,落在?纸面上。

可现在?,他终于可以写信给她了,不用?再?躲躲藏藏。

卫陵无声?笑?了笑?,将信纸折叠整齐,放入怀里的衣襟。

他并没有打算立即送出,只不过稍解思念之情罢了。

将灯吹灭后,他躺到?了床的外侧,背对身后睡着的洛平,面向透光的窗子。

他需要光亮,而畏惧黑暗。

每回?度过黑夜,而不用?点灯,都是与她一起睡。

很久,他都未与其他人在?一张床上共眠。

他不能?容忍身边的人,除了她,有另外的人,哪怕是前世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曾因追击逃敌,与一众将士幕天席地地在?深林雪地里,互相放哨轮睡。

但接下来,将会面临战场上更多的异变情形,他必须尽快让自己适应。

他握紧了手?里的香缨带,闭上双眼,陷入黑暗里。

*

昼夜不停地北上,信也?写了七日后,他们抵达北疆。

那天是九月十五。

边疆五里设一个烽燧。而从邑城附近起的西南一带烽燧,日夜燃烧半月之久,只余残烬的灰烟,在?半空盘旋,城中土黄的墙壁上,不时有大滩干涸的暗红血迹。

浩浩荡荡的抢劫过后,羌人早带着丰富的战略品,跑地没影了。

损失惨重,守将擦着眼泪,畏畏缩缩地迎上来,怕皇帝降旨问罪。

但他已顽强坚守,谁让狄羌的新?汗王阿托泰吉,实在?是个硬茬子,邑城不算多大的地,守军也?不比其他城池的多,阿托泰吉竟不声?不响地,绕过前面两座大城池,攻打这里。

卫远听过守将的禀报,及看?过邑城的现状。城中随处可见死伤的百姓。

他低声?暗骂了句。

话中的意思指向皇帝。

倘若皇帝不思前顾后地犹豫,早些让卫家北上出征,何至于让一个能?力?平平的守将,应对那五千羌人的攻打,造成如今生灵涂炭的局面。

卫陵离得最近,听到?了这声?暗骂。

他的目光落向一个大哭的、扑在?一个妇人身上的孩子,也?不知那妇人死了没死。

他的内心毫无波动,淡看?一眼,转了回?来。

然后听到?大哥的指令。

回?到?石散关,整军反攻。

三千卫家精兵都驻守在?那里,与这里相隔三十五里。

气候日渐严寒,羌人必定会再?次抢掠,不会只贪图一次的得逞。

这个预判是确准的。

在?前世,不过三日,阿托泰吉领兵,兵临嘉丰城下。

他们回?到?了石散关。

大哥召集卫家军部将时,卫陵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包括父兄死后,无法掌控军队,被他杀了立威的人。

接下来一连九日,战争重开。

他身处战事,嘈杂忙碌,也?无纸笔,不能?再?写信与她。

他更需借这次战争,让诸将看?到?他的能?力?,他方能?掌权,而非真的来长资历。

混乱的厮杀里,刀光寒霜,惨声?哀嚎不绝于耳。

他与洛平领着小队人马,在?弥漫的硝烟火光里,趁乱去追击敌军,最后砍下了阿托泰吉身边一名大将的脑袋,带了回?来。

阿托泰吉听过消息,怒振马鞭。

其间过程暂且不论,当?那颗血淋淋的头颅被扔到?地上时,诸将惊骇。

便连统率军队的卫远,也?被三弟第一次的上场立功,给诧异地好一会,方才反应过来。

胆子太大!

他记下了卫陵与洛平,还有那支队伍的军功,也?责罚了卫陵的目无军纪。

没有上官指挥,竟不怕死地,私自带队去追击。

倘若发生一点意外,他如何与爹娘交代。

卫陵被责打了二?十军棍,下.身被打地血肉模糊。

但只是瞧着严重,上了金疮药,再?修养些时日,就?能?养全。

他趴在?军帐的硬板床上,不知怎么,想起前世自己第一次上战场,面对那些杀红眼的羌人,全然傻住,怕死地只想赶紧跑,但死亡的惧怕,让他连动一下都不敢。

是大哥赶过来救的他,事后,也?打了他二?十军棍。

想到?这里时,卫陵拿着毛笔,笑?了声?。

他低头,在?木凳子上,给她写着第八封书信。

不过是今日我立了军功,但也?被大哥打了。

末尾,又写:“我很想你。”

他不知这会不会让她觉得枯燥乏味,但他不愿去写那些锦绣文辞,他没读多少诗词歌赋,并不会,也?觉得那些,也?不能?很好地表露他的心绪,最终落笔只这四个字。

他没有详细描述战事过程。

前世的无数个夜晚,他可以尽情倾诉,皆因那些信不能?给她,她也?不会看?见。

但现在?,他不敢再?那样写。

他知道比之更残忍的战事,她亲眼目睹,甚至经历,但他不愿她再?见了。

这晚,卫陵在?闭眼临睡前,有些出神地想,他仍然还是怕死的,怕回?不去京城。

入夜,他梦回?了前世。

……

蒙眼的血色里,他看?到?一个接一个的将士倒下,倒在?雪地,被羌人的铁蹄践踏。

他单膝跪地,鬓发尽散,喘息着又呕出一大口?血。

手?握住胸口?的断箭,用?竭最后的气力?,转动着心脏的血肉,箭头松动,在?兵败的残喘厮杀里,将断箭拔了出来。

血从心口?的伤洞喷溅,平安符也?已被贯穿一个洞。

他将它紧攥在?手?里,疲惫不堪地望向京城的方向。

他还没有回?去,母亲他们在?等他。

他也?答应过她,会平安回?去。

只要能?回?去,他一定会娶她。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