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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酉时三?刻, 天都黑尽,仆从提灯照路,杨闰前脚送走外甥, 后脚回到厅上,就有老嬷嬷来禀告方才后院发生的事。

他那个外甥将伺候的那些人问了底细。

在官场混了几十年,杨闰哪里不明白此番举动,这是在告诉他这个舅舅。

他把自个媳妇暂时留住杨府, 倘若照顾不?好人,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他只得转头对?自?己的妻子, 吩咐道:“你再去对?那院里的人说道, 都给我将嘴闭牢了,少?说话多做事。”

杨夫人一直在丈夫身边, 自?然也听到老嬷嬷的话。

深门大户里, 没几个愚笨蠢人,当即知晓丈夫的意思,怕那些丫鬟仆妇乱嚼舌根。毕竟有先前那起笑闻,现如今卫陵当了大官,与曦珠那个孩子的差距愈大,难免不?会被人议论。

那些人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我这就过去那边, 再瞧瞧有没哪里缺漏东西。”

曦珠觉得一切妥当,并无缺东少?西。

院子早非母亲当年所居住的地方。

蓉娘装了碎银子到一个婆子的袖内, 探听到早在公府递来意思,要让姑娘从杨家出嫁至公府, 杨老爷便将原本?住在这处的杨家小公子迁到别处,又打破了一面墙, 连日?连夜地赶工,将隔壁空置的一间?小院联通,找了花匠植花种树。

就连屋里的家具样样俱全。

自?然地,这样一大笔钱,都由?公府来出。

届时大婚之日?,那么多的官家勋贵往来,不?能有半点寒碜。

曦珠笑送杨夫人离开后,不?用杨家的丫鬟进屋。

青坠出去叫水。

不?过半月,姑娘就要嫁给三?爷,此前她的祈盼全了。

姑娘和三?爷都是好性?子,她的后半生算是稳住,且看三?爷的能耐,和对?姑娘的重视,保不?准以后她在破空苑做事,多有好处。

这些日?,青坠走路带风,走到哪里,脸上都带着笑。

等送来水,曦珠洗漱过后,又与蓉娘聊了好些时候。

夜里天有些冷,在榻上久坐不?了,两人躺到床上去。

蓉娘从小抱着她长大,接说起曾经,有在津州的过往,也有来京城这两年遇到的事。

人上了年纪,总是念旧,尤其在这样的日?子里。

来来回回,一桩事能说上两三?遍。

曦珠侧枕在柔软的褥子上,感到骨头陷入一堆锦绣里,不?太舒服。

自?重生后,她惯常睡稍硬的床。

“你还?记得那时你爹问你,以后要找什么样子的夫婿,你说要找个好看的,三?爷长得够好看,我真没见过比他更俊的人了。”

她早忘了这样的事,经蓉娘提到,才?有些想?起来。

好似前世第一次见到卫陵,就觉得他是她见过,这世上长得最?好看的男子。

少?女思春,总是一眼相中皮囊。

她无言地笑应了蓉娘。

蓉娘又半是哀愁,半是喜悦地道:“倘若你爹娘知晓你将要嫁给三?爷,嫁进卫家,定然高?兴地很,不?知那头可收到消息了?”

在七月中旬时,婚期裁定下?来。

公府即刻遣人往津州,为曦珠的爹娘扫墓上香,告知婚事。礼数要做全周到。

那天,卫陵还?过来春月庭,将她的手合握在掌内,问道:“爹娘从前喜欢吃些什么,我让人过去的时候带着去。”

他在她面前,已熟稔地称呼她的父母为爹娘,神情没有一丝尴尬,再自?然不?过。

月亮沉落下?去,蓉娘说地困了,逐渐睡着了。

曦珠也慢慢闭上眼。

她再次见到了爹娘,上次见面,是在卫陵出征前,带她去田庄玩的那个夜晚。

爹爹抚着她的头发,与阿娘笑说:“咱们的宝贝女儿要嫁人了,你告诉那小子,他送来的那坛子酒,爹很喜欢。他对?你好吗?”

阿娘温暖的手,将她抱在怀里,柔和问道:“你喜欢他吗?是愿意嫁给他的吗?”

她回答爹爹的问。

“爹爹,他对?我很好。”

阿娘的问,她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张了张口,还?是闭上。

最?后,她道:“阿娘,爹爹,等再过几年,我带他回去见你们。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们。”

……

曦珠睁开眼,醒了过来。

她再难睡着,望着那扇海棠纹的窗棂,朦朦胧胧的月光,正在悄悄退散。

月落日?升,又沉下?去。

浩阔的湖面生了薄白的冷雾,缥缈无垠,远处的高?空,飞掠过七八只大雁,橘黄的霞光洒落成片成片的芦苇荡。深秋寒风吹过,响起簌簌草木声。

卫陵勒马悬蹄,立身持弓,仰朝其中两只雁,微眯了眼,扣紧的指关一送,包裹细布的箭头朝空飞去。

转瞬之间?,只听雁的遥遥嘶鸣,顷刻坠入芦花深处,惊起一群飞鸟。

四散斜阳里,雪白芦花飞扬,他驾马朝那动荡的深处奔去。

十月六日?,是纳征送聘的日?子。

一大早上,镇国公与国公夫人,携长子长媳和次子,亲自?送了婚书和聘礼到杨府。

整整一百零八抬,招摇过市般地穿梭过街市,敲锣打鼓,惊地过路百姓瞪圆了眼。

吓死个人,娶个妻要这样多的聘礼,怕是他们祖宗十八代都凑不?上人家的一箱子!

再听是镇国公的第三?子,也即是那个卫三?爷娶妻。

更是震惊地失语,大家伙多是平民,哪里知晓高?门里的事,纷纷议论起卫三?爷赶走了羌人,是大燕的英雄。

是哪家的小姐运气好成这样,能嫁进公府,成卫三?夫人。

不?提民间?,便是贵门,都被这样的聘礼吓倒,这般雄厚的财力?,不?愧只有镇国公府出的起。

当年镇国世子娶妻,都比不?上当今的规模,那个表姑娘越过世子夫人,怕不?是后头有好戏看了。

但?等传闻聘礼里,卫陵把自?己的田产家业都压进去后,各府夫人们夜里见到丈夫,少?不?得想?到自?己嫁进门时的旧景。

尤其是年轻媳妇,心有不?忿,几家甚有吵闹。

等到杨府,聘礼单子展开,长地拖到地上,密密麻麻写满了。

大红绸缎包裹的箱子打开,千百两的金银、聘饼干谷、海味山珍、酒茶果糖、一对?肥硕秋雁……还?有整三?箱子的头面金器,耳坠手镯钗簪等,全是能压箱底的传家宝。

另外宝石璎珞、玉石珍珠,珊瑚螺钿,各类首饰应有尽有,整十五大箱。

这些倒在其次,最?为礼重的,是另一本?小册子,上面各种田产庄园,从京城到江南,都有分布。光是这些进项,一年得有多少?白银啊。

杨夫人都看傻了眼。

杨闰盯地心里泛酸,他知这是场面上的功夫,但?若非他的女儿妙英年纪尚小,定要说给卫陵。

依照两家关系,哪里能不?成就姻缘好事,让人捡了便宜。

卫度瞧着,嘴角微扯。

卫旷咳嗽一声,算是把人的魂拉回来。

杨闰赶紧请人坐下?,再让丫鬟上热茶来。

卫陵却不?落座,朝杨闰和杨夫人行礼过后,在大哥的笑意里,被杨府的丫鬟带领,朝后院走去。

时隔两日?,他终于来找她了。

暖融秋光下?,曦珠看到他的下?颌角有划伤,好似是被苇草割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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