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峡州临海, 曾在海寇横行前,作为大燕的海岸港口之一,与外藩临邦通商, 缴纳税银与江南地区可比。

因海贸凶险,几乎是以九死一生,换取巨额财富。由此拜神拜佛之事盛行,多是家人祈求平安。

神?佛多了, 应运而生地,各种?神?婆道士生意昌隆, 甚至有生了疾病不请大夫, 贴符拜像求痊愈之人。

纵使后来海寇不远千里,登岸峡州掠夺钱财宝物?, 港口不得已关?闭, 此种?事不减反增。

当地各种?姓氏的宗族势力,也各自供奉着神?像。

但自上一朝代开始,历经百年,互相绞缠厮杀,最后剩下三个大族。鼎足而立,相互牵制。

傅家作为其?中之一,近二十多年,更是因接手军防镇守峡州, 屡立战功,势力强盛, 其?余两个宗族只能望之兴叹。

傅元晋作为傅家的家主,每年年初及清明、端午、中元、中秋等节日, 若无紧急战事,皆需回府, 带领族人在那座神?龛前,主持祭祀仪式。

尽管如此,但他并不如何相信眼前这?位,由檀木雕刻而成的傅家神?明。

所谓的神?,不过是用以束缚那些?心思异动的族人,凝聚全族的力量,使家族兴盛罢了。

但并不如何相信,不过是因少时,自己跟随父兄一起跪在神?像前,却在最末的位置,那些?诚心诚意的祈愿未有一个实现?。

后来熟背经书,武艺渐长,上京获得进士之名?,又?接任重?病父亲之职,成为峡州总兵,坐上傅家家主的位置。

他也不得不相信起来了。

以至于当属下为了讨好他,说是有奇事——招魂,可以唤故人亡魂相聚。

他生出?了想法,试图唤来柳曦珠的魂魄,想要问询她当年病故前,为何要将那把措金刀还给他,却一句话都不留给他。

她到底是何意思。

难道之前在一起的九年光阴,他对她还不够好,不够到给他留一个字都不肯?

招魂的这?个想法是有些?可信,也有些?荒谬的。

但不过试上一试,兴许真的可以见到她。

心生怨恨的同?时,他也很想见一见她。

三年过去,每次思念她,整颗心都疼痛难忍。

送别她离开的那一天,军营有急事需他处理,一大早他便离开了总兵府,并没有亲自去送她。

她不过是去帮那群卫家人,最后安顿好。

她已与他约定?好,会等他上京。

两人会有重?逢的一日,所以不必去送别。

但等事务处理好,他坐在案前,忽感一阵心悸。

发愣许久,直至笔尖的墨滴落下来,洇湿了桌面,方才回神?。

忙撂下毛笔,快步起身出?门,抽鞭扬马,朝那个小?院纵身而去。

但等到了那一排给流放之民修建的屋舍前面,早不见人。

她已经离去。

他赶忙驾马追出?城门,一路疾风扑面。

九月的风,已经凉了。

等赶至城门前,却听守门吏说:“大人,他们已出?城一炷香。”

他缓下喘气,没有再追出?去。

登上城门,与另一个早驻足在那里的人,一同?眺望遥远的地方,送别。

一条灰黄的平线上,灿然的日光当头,照耀着朝北方缓缓而行的两辆马车。

几乎在他眨眼的瞬间?,便消失在了尽头。

他没有见到她。

于是此后,他没有再见到她了。

*

傅元晋召见了那个叫王壁的道士,是一个穿青袍,头戴莲花冠,乌黑胡须长至腹部的道士。

听闻在这?个世上活了八旬又?八年,曾为人招魂成功过三次。

神?瑞帝朝的司天监监正王壬清,与其?有血脉关?系,不过这?些?年王家衰败,司天监的高职,已被另一个世家元氏代替。

王壁是一个不世出?的高人,自隐身山林,再少问红尘。

这?次也是受人所托,要替这?位为峡州而战,驱逐海寇的总兵,寻亡故夫人魂魄,才愿出?山。

至于其?中纠葛恩怨,他是管不着的。

“大人,若我要招魂,需夫人生前常用之物?,作为引子。”

便是在这?个时候,傅元晋愣住,他忽地发现?她并未留给他什么。

即便是曾经送予的东西,皆是她亲手缝制的衣裤鞋袜。

从在一起的第一年开始,她给他做吃食,一次次地摸清了他的喜好,也为他做贴身之物?,一次比一次合身。

最后,他拿出?了那副床笫间?,惯常给她皙白脚踝戴上的缠丝金铃,还有一些?她归还回来的首饰衣裙。

他不知这?些?有没有用。

但在招魂的那段日子,他比平日愈加频繁地见到了她。

一日的疲乏过后,闭上眼,在梦里,回想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十三年前的总兵府门口。

那天,他从剿寇的战事中暂时脱身,返回府衙处理余事。

恰好碰到她与那群卫家人,被官差押送而至,有押解文书需交托本地核对。

那几个官差来向他行礼问好。

他坐在马上,目光扫过他们身后,那些?蓬头垢面、衣着麻布戴枷之人。

几个小?的。还有一个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紧抱通红着脸,显然病了的孩子的女人。

作为太?子母家,驻守北疆的卫陵一死,整个卫家剩些?老弱病残。

半路病去一个国公夫人,其?余这?些?人能活着走到峡州,算是他们命大了。

若非卫陵为守城池战死,这?些?人不定?早被斩首。

还能被那些?文官正臣连连上折死谏,万不能寒了北方将士的为国之心?

不过可惜了,人死了,北疆仍然没能守住。连月的侵犯南下,迟早有一日,会影响到峡州。

他自然也清楚那位方才登基的六皇子,是何想法。

把卫家人流放到他的地盘,是方便他磋磨人,省得坏了新帝的名?声。

但就这?几个半死不活的,不等他出?手,怕是那些?苦役,便会将他们累死。

不过当前他有事,没空再多耽搁。

不在意地颔首下马后,径直走向台阶,要往府里去。

未曾料到那个怀抱孩子的女人,猛地扑到了他的跟前,双膝“噗通”一声重?响,跪倒在地。

“大人,求您帮忙找个大夫,这?个孩子快不行了,求求您了。”

她抱着孩子,额头磕在硬石的地上,不断地哀声求道。

“求您帮忙了。”

怀中的孩子,整张脸涨红得发紫,张着嘴呼吸,小?团的白气呼出?,出?气多进气少。

恐怕再等半个时辰,便会殒命。

连着后面几个卫家人,挣脱官差的手,也朝他跪了下来。

他观望着,不过很快,转过头去,继续走上台阶。

但蓦地,他停下脚步。

袍摆被扯住了,皱眉回首,正要呵斥出?口。

却在低头时,看见扯住他的那个女人,隔着三层台阶,恰好仰头望向他。

发丝凌乱地覆在苍白的脸颊,却见含泪的明眸。

即便未施粉黛、疲惫不堪,仍是一瞬让人转不开眼,倘若不是坠入泥沼之中,必是如昼明媚。

那一刻,他心生出?这?个念头。

他的那几个女人,皆无她之容貌。

怔然时,再听到她娇弱微哑的嗓音。

“大人,求您了。”

她唇瓣颤抖,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袍,一滴泪滚下她的颊畔,顺着精致的下巴滴落。

“传我的令,去找个大夫过来,先给这?个孩子瞧病了,再收押核实身份。”

他未再多看她一眼,转身领着副将,走进了大门。

听到背后连声的欣喜感激。

“大人,谢谢您!”

他微勾起唇角。

在忙碌完战事的第五日,好睡一觉后,才叫人过来确定?她的身份。

依着年岁举止,只有可能是那个胆大包天,敢给身在北疆的卫陵传信,密告京城之事的表姑娘。

问询过后,果?然是她。

姓柳,名?曦珠。

不过如今的她,另多了一个身份:卫陵的未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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