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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闭上眼,在漫长?的清醒中,于?半夜的虫鸣里,睡了过去。

一日比一日地,她愈发想要离开镇国公府。

不想再在每一日相对的沉默中,在他寸步不离的目视之下,接受来?自他的“照顾”,心中的压抑积聚着,快让她喘不上气?。

最终,在饭桌上爆发了出来?。

他装作?平常地笑着,说事给她听,让她知道快了,重病的皇帝没几?日好活。

他们快要回?去津州,回?家去了。

她心不在焉地吃着饭。

看到他伸筷,夹了一箸蓉娘给她做的红糟鱼放进嘴里,缓慢地咀嚼着,吃得脸色越加苍白。

猛然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上。

“这样有意思吗!”

卫陵脸上的笑凝滞,但很快恢复,问:“什么?”

这段夜不能寐的日子,让他的眉眼越发凌厉沉郁,是伪装的笑意,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一连几?日,从来?不吃鱼虾的他,竟然动筷。但是强咽下去,饭后用浓茶压制。

夜里,甚至听到呕吐声。

便到今日,他还要吃。

“你自己去照镜子,好好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

一股愤怒直冲出口,让曦珠再也忍不住站起身。

与?此同时,那种沉重冰冷的压抑,从脊梁骨窜了上来?。

仿若,在一点点地见到,前世的那个他。

卫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

“怎么,是不好看了吗?”

每一回?深夜,在看到镜中那个满脸冷汗的自己时,他都会对那个人,扬唇笑一笑。

他想离她近一些,哪怕是膳食上。

他以后是要跟她回?家的,要快些习惯得好。

但话音甫落,就见她气?极离去。

卫陵提起的嘴角,慢慢地放了下来?。

沉默了会,他端起碗,面无表情地将剩下的饭,往嘴里填去。

吃完后叫来?青坠收拾,又吩咐膳房做一碗甜汤过来?,并让蓉娘去劝她。

他道:“这顿她吃的少,您帮我去劝她多吃些,晚上会饿的。”

“唉。”

蓉娘端着热腾腾的甜汤,走进内室。

便不用三爷说,她也是要劝的。

“哪有顿顿吃鱼的,倒是两人闹了什么矛盾要说开,夫妻哪有这样的?”

“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台阶给了多少?你也该原谅他了。”

再是脾气?好的人,也耐不住这般的夫妻离心,不给脸面。

蓉娘可谓操碎了心,姑娘想在公府立足,最首要的便是三爷的宠爱。

若是失去了,往后的日子可如?何过?

曦珠明白蓉娘的意思,心中难受。

喝过甜汤之后,她握着蓉娘的手,宽慰道:“您别担心,我知道该如?何做的。”

迟早地,她要与?他和离,要离开京城。

她还有去处的。

回?家。

*

久居破空苑,在一方天地,终归会厌倦地,且随着日月轮换的流光,越发强烈。

曦珠想要出去走走,就在公府的园子。

至于?公府之外,那些热闹的街道。

卫陵道:“现今朝局不太平,还是不要出去的好,就在园子里逛逛吧。”

她还有什么好说呢。

他几?乎日夜看着她,兴许她刚一出破空苑,他便会察觉追来?。

曦珠不想在这样的事上,和他再起争执。

便是在这点上,他和傅元晋又有多少区别……一样的,听不懂她的话。

在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她看着身前,给她系披风带子的他。

低着头,垂落的长?睫,半掩漆黑的眼眸。

越来?越像前世的那个他了。

在他笑着要牵她的手,曦珠侧身躲开了。

余光,是他失落的神情。

但在这种小事上,卫陵是愿意迁就她的,依旧高兴得很,道:“走吧。”

她终于?肯出去散心了。

醒后长?达十日,走出破空苑,正是一派春光盎然的景象。

走在鹅卵小路上,沿途草木葳蕤。

时正晌午,头顶的太阳暖烘烘地热,照地人精神许多,也照地被风吹过的花树,摇晃出一阵又一阵的、混杂的香气?。

不觉深吸一口,似乎心中堵住的郁结,也消散了许多。

发丝随风微飘,曦珠并未走远。

从前世的那一场沉睡中醒后,她的身体变得容易缺力。

绛纱裙摆滑过玉簪花丛里的石灯,伸手压过夹竹桃嫩枝,她来?到湖边,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扑面而来?的,是暖融春风。

天上是云卷云舒,倒映在宽阔的湖中。

清澈的水里,不时两三尾锦鲤嬉戏游过。荡起圈圈涟漪,惊动岸边一丛又一丛的黄菖蒲,俱已抽芽拔高。

脚下是葱绿的绒草,卫陵便坐在一旁,陪着她看这番景。

两人分坐两块石上。

他们一直沉默,这是这些日以来?,惯常的场面。

他正要找话开口,却忽然听到她问:“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在峡州时,后来?的我好像又喜欢上你的事?”

卫陵一怔。

不需他的回?答,曦珠眺望不远处一棵垂柳树枝上,停驻梳羽的黄鹂,接道:“你会不会觉得奇怪,我为何会重新喜欢上你?”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兴许是太苦了,不想着和你的那些过去,我都不知该如?何走下去。”

“我总要寻到一个支撑活下去的念想。”

“但我和你之间,不过是屈指可数的贫瘠过往,我翻来?覆去地想着,却还是喜欢上了你。”

但事实上呢,她是清醒的。

从始至终,那些不过虚幻的感情,并未让她留恋。

倘若她真?地沉沦,重生回?来?,会在一开始喜欢上他。也会在得知他重生的真?相后,选择原谅他。

卫陵清楚,因而他只能苦涩地说。

“对不起。”

干枯无力的三个字,说过多少遍,都无法弥补她前世遭受的一切。

从他漠然拒绝她的表白,那一刻开始。

曦珠不要他的道歉,只是望着扇动翅膀,从柳梢啼叫着飞离的黄鹂,道:“我说这些,只是想问你,你能分得清对我的感情吗?而非后来?的愧疚,模糊了从前的回?忆?”

她听到了他的回?答。

坚定不移的语调:“曦珠,我是爱你的。”

在光天化日之下,卫陵看着她恬静的侧脸,脱口而出。

他不觉得有任何的为难,亦不觉得无法反驳她的拷问。

爱与?不爱,他是分得清的。

但在下一瞬,迎来?了她平淡的一句话。

“可是卫陵,倘若没有重生,我们之间又算什么呢?”

春水湖畔,卫陵许久没有说话。

他知道如?今的她,在想办法破他的心防。

无时无刻地,想要跟他和离。

尽管她的这些话,让他酸涩痛苦,但他无法放手。

便只能左耳进,右耳出。

全当听不见了。

又一日的到来?,甚至在她发作?脾气?,破声骂他:“你是不是没正经事做?别整日待在这里,和看犯人一样看着我!”

他匆忙解释。

现今朝廷的事,多是身为世子的大哥在管,他不过从丧协助,不让局势走歪。

更何况卫家不能做的太多,以免引起各方的注意,只能等待。

“曦珠,我在这里是照顾你,不是看着你。”卫陵忙说,怕她误会了。

他虚伪的面目,让曦珠止不住冷笑。

只要他不签和离书?,不想缘由去和公爷姨母说明,她一步都出不了公府。

这些日他一直待在破空苑,连上职都不去了。即便为了公事外出,也是很快回?来?,让她烦不胜烦。

翻身朝向床内,她再度阖上了眼。

气?得她头晕,丝毫不想见到他。

这一觉睡至深更,感到口渴,起来?喝水。

却见他又不在榻上睡觉。

这是第三次了。

隔着重重的门,书?案那头,灯烛的微光闪烁,不知在做什么。

而当今的她,不管他的事。

喝过水放下杯盏,要回?床上继续睡,他已从那边疾步跑了过来?。

“起来?做什么?”

她的丁点动静,他都要知道。

见她只是喝水,放心下来?。

等她回?到床上,他弯腰将她的鞋并拢放好,又给她盖好脚边的被子。

垂眸,看她被水润过的唇瓣亮泽。

其?实想凑去亲吻她,但到底忍住了。

在那股灼灼视线之中,曦珠快要忍不住骂他时,卫陵笑了笑,低声道:“你睡吧。”

放下帐子,他回?到案前。

坐在灯下,接着修补贝壳灯。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这样就很好了。等家里的事解决,他就带她回?津州。

他们彼此的感情,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必须足够忍耐,不能操之过急。

等她的气?都消了,就好了。

总之,这辈子他是要跟着她的。

*

但在卫陵如?此想的这夜之后,不过三日,便收到了此前派去江南,因招魂异事,接来?王壁的亲卫消息。

王壁暴毙于?路途。

并在三月初时,从峡州传来?严重军情,当地因傅元晋意外之死,失去控制,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