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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大娘心想,行,你不出来,我找你去!

她还是有些怕季屿的,既恨又怕,不敢招惹他,就盯着季家,等季屿出门,才去找孟秋。

过去一看,那臭丫头在吃早饭,吃的还是白粥呢,桌子上还放着一个煮鸡蛋。

冯大娘先是撇嘴,紧接着眼珠子就转了起来。

一个丫头片子,还吃什么鸡蛋?就应该给她大孙子吃!

她一拍大腿,张口就诉苦,说你家伙食好,不像我家,负担重,我大孙儿都多少多少天没吃过白煮蛋了。反正你家就你们两个大人,不缺一个鸡蛋,这个就给我——嗯?鸡蛋呢?

孟秋嘴里还塞着半个鸡蛋,嚼吧嚼吧,看着她:啊?你说什么?

冯大娘觉得她就是故意的,气得脸皮直抽抽。

之后她再想去,那臭丫头竟然把门关上了,她喊门,她还不开,连楼都不下,就站在二楼,问她有什么事。冯大娘随便诌了个理由。

那丫头竟然说:“我和你不熟,我对家属院也不熟,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找其他人帮忙。”

一而再,再而三,没达到目的,反而把冯大娘气得七窍生烟。

“你们说说,这丫头是不是不懂事?我一个老人家,上门找她,她还不搭理。也就是在这里,要是在我们乡下,像她这样没家教的,看我不大耳刮子抽她!”

冯大娘找不到当事人,便开始满家属院说孟秋的坏话。

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人,谁听她的?冯大娘见大家不跟她一起骂,心里不痛快,越说越过分。

“大早上,还喝白粥,吃鸡蛋,还专门用个碟子装咸菜,哎呦喂,哪像是普通老百姓?我看她就是地主、资本家做派!”

“冯大娘,人家喝个粥,吃个鸡蛋,就是地主资本家,我听你家大孙子讲,你家昨天还吃肉了,那你家是什么?要不要我们去革委会分辨分辨?”

说话的嫂子最讨厌这些事。

这两年,局势什么样,谁不清楚?他们驻地属于部队内部管理,风气好一些。外面今天斗这个,明天斗那个,害了多少人?就像她父亲,就是一个教书的,都能因为以前无意中说过的话,被人举报。

冯大娘空口白话,就说人家是地主资本家,在她看来,就是心肠坏。

冯大娘显然也知道革委会是个什么地方,扯着脖子喊了两句“我们家三代贫农”、“我清清白白我才不怕”,到底没敢再往那方面扯。

转而说孟秋怎么怎么不尊老爱幼,怎么怎么懒。

“谁家媳妇像这样的?天天什么都不干,挑水都要季营长挑,满大院瞅瞅,有这么懒的媳妇吗?”

“这丫头要是放我们村里,别说什么彩礼不彩礼,倒贴钱,都没人要!”

“你们不知道,他们家,连做饭都是季营长做……”

冯大娘唾沫横飞,意见很大,仿佛孟秋是她儿媳妇,恨不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合格的儿媳妇。

大家听个乐子,她们的关注点在:“季家的活,真的都是季营长干?”

“不是吧,那天我还看到小孟在院子里洗衣服呢。听冯大娘胡说八道,人家小孟不也干活吗?”

“挑水是季营长。每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就去挑水了。我都看到好几回了……”

“那不是小孟身体不好吗?”

“这倒也是,她那小身板,两桶水都不一定能挑起来!”

“还两桶?那天我见她帮招娣那孩子拎水,好家伙,半桶都不知道有没有?踉踉跄跄,差点没摔着!”

一帮嫂子哈哈哈,不客气地嘲笑孟秋的弱鸡。

又有人问:“那做饭呢?我倒是听我们家那口子说过,他们家请客那天就是季营长烧的。我还当那天人多,忙不过来,他给打下手,难不成他们家都是季营长掌勺?”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能专瞅着做饭的点,往人家去啊。”

一帮嫂子又哈哈笑,专瞅着做饭的点往人家跑的有啊,冯大娘不就是吗?但凡谁家做点好的,她都会带着孩子上门,硬赖着不走。有人抹不开脸,只得给她点,给了她,心里又憋屈。

冯大娘见众人看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怎么地,怎么地,她凭本事要的!你们这些没饿过肚子的懂个屁?脸算什么?什么都不如吃到肚里实在!

何蓉推着自行车过来,有人叫住她,顺口问了一句。

“何蓉,听说季家每天做饭的是季营长,是不?”

何蓉一听这话题,浑身的怨气都快化为实质:“嗯!”

“还真是啊?”嫂子们不敢相信。

本着大家都不好过的心思,何蓉详细地描述了一番。

“季营长每天早上起来,先把水缸挑满,再做早饭。中午让孟秋把菜准备好,训练回来炒菜。晚上连菜都不用孟秋管,一手包揽。”

何蓉掰着手指数:“从他们来,他们家做过红烧肉、烧茄子、青椒炒鸡蛋、酸萝片炒鸡杂……还做过土豆饼、鸡蛋饼、青菜饼。某天季营长在河里网了一盆餐条,还用锅给孟秋炕了一锅小鱼干,酥酥脆脆,刺都不用吐的那种,让她在家饿了垫肚子。”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要是你们住他们家隔壁,家里有三个天天被隔壁的香味馋得张口闭口‘妈妈妈’的倒霉孩子,你们也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何蓉一口气说完,微笑。

在场的嫂子们家里都有孩子,瞬间能体会她的心情了,同时心里羡慕嫉妒恨。

满家属院,男人们有一个算一个,谁下厨啊?

一个个大老爷们似的,训练回来,衣服一脱,往椅子上一坐,就等着吃饭了。往往还挑拣“今儿怎么又吃这个呀”、“一点油水都没有”,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偶尔她们不在家,就吃食堂。十次里可能有一次,不得不在家里烧,就那么一次,还把锅给烧糊了。

当然,也不是说,所有家男人回家都不干活。他们偶尔也会干,只不过不是洗衣服做饭这样的事。

比如田桂珍家,她婆家娘家条件都困难,她男人每个月津贴发下来,一分为三,一份寄到婆家,一份寄到娘家,剩下的那一部分才是他们一家子吃用的花销。

为了贴补家用,她家也申请了田地。她男人有时候回来,卷起裤腿就下田干活。

说实在的,部队的训练不轻松,训练完又去干农活,累不累她们不知道吗?

可你要是说,你在家烧饭,田里活我去干。不行,人家坚决不答应。

“我一个大男人,我烧什么饭啊?让人知道,还不得笑话我?”

平时大家都这样,她们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现在出现个季营长,她们突然发现——

嗨,人家怎么就不怕被人笑话呢?

心态不平衡了,众嫂子磨刀霍霍,向自家男人。

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男人们:阿嚏!怎么回事?谁在背后蛐蛐我们呢?

笑容不会消失,但会转移。

众嫂子们脸上的笑容成功转移到了何蓉的脸上,把季营长做的事说出去刺激别人后,她的心情好多了。

然而走到家门口,正好见隔壁季营长回来,孟秋手里还抓着一把青菜,脚步轻快地迎上去,笑容灿烂:“你回来啦?菜我已经洗好了,饭也煮好了。”

季营长说:“好,剩下的我来。”

说着,在院子里舀水洗了洗手,两人说说笑笑就进屋了。没一会儿,隔壁就传来饭菜的香味。

哦,今天做的是炒酸菜,闻这味道,又香又辣。

何蓉站在自家厨房里,面朝窗户,面无表情地想。

三个孩子跑进来:“妈妈妈——”

何蓉周身的怨气又加深了:“叫什么叫?饿死鬼啊!”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隔壁,酸菜炒粉条出锅,季屿夹了一筷子喂给孟秋,问道:“好吃吗?”

孟秋嘴巴不够用,竖起大拇指,等咽下去,才道:“好吃,比饭店的都好吃!二哥,以后你要是不当兵了,咱们就去开一家饭馆,一定客似云来!”

季屿忍笑:“行。去拿碗筷,咱们吃饭。”

“好嘞,开饭!”

饭桌上,季屿边吃边和孟秋说一些他工作上的事,当然是能说的那部分。受他影响,孟秋也习惯性和他说自己目前的进展。

“……玉茹同学帮我捎的零件很多,有些不能用,我就给改了改。现在零件已经凑得七七八八了,还差一些,准备去县城,上次那个修收音机的人那里找找……不是一个人,玉茹说她陪我一起。嗯好,要是赶不及,我们中午就在县城吃。那你一个人在家里行吗?”

“行。”季屿夹了一筷子酸菜,说:“过两天我休息,要是还需要,我陪你去,不好总麻烦别人。”

“没关系,玉茹说她反正都要去县城买东西,刚好和我一起。”

“哦,是吗?”季屿将酸菜咬得咯吱响。

“你别光吃酸菜粉条,多吃点鸡蛋。”孟秋将碗里的蒸鸡蛋都舀给他,“你训练任务重,得多吃点有营养的。”

季屿瞬间多云转晴,给她拨了一半:“一起吃。”

“好。”

这个时代物资真是太匮乏了,来到驻地的第一天,季二哥就跟她交过自个儿的家底,除了以前攒的钱,他每个月津贴足有七十二块钱,都快赶上孟家一家人挣的了。

后来知道季二哥结婚了,他父母和他大哥大嫂又寄来两张汇款单,一张三百,一张两百。

季二哥之前花的钱分分钟补了回来。所以,季二哥是真的不缺钱。可是不缺钱也不意味着他想吃啥就能吃啥。

就像猪肉,除了刚来请客,还有赶集那次,他们再也没见过猪肉,买都没处买。听说部队养了两头猪,那是留着过年吃的。

才两头,整个驻地那么多人,都不知道能不能尝到肉味。

孟秋在心里叹气,她以后去县城,就把饭盒带上,万一国营饭店有荤菜,就多买一份带回来,高强度训练的人不能缺少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