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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句句描述。

江雪律眼前浮现了一个个浮光掠影般的画面,可惜是口述的,始终隔了一层迷雾,他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能先去第四起命案的现场,再去第一命案的现场看吗?”

梁晟面颊抽搐了一下:“……”

警车前往了现场,后面跟着的三大队警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回警局了吗?梁队怎么又去现场了,现场都已经被他们摸排完了啊!

大家急急忙忙打方向盘,到下一个路口开始返回。

梁晟不指望一个高中生能做出什么,却没想到对方比他想象中还不专业,进入命案现场,居然不知道要戴鞋套。

梁晟大吃一惊赶紧让手下拿了几双新鞋套过来。

“会套吗?”秦居烈目光下移,江雪律:“会的。”

少年扶着墙,给自己轻轻套上了。如果说犯罪分子在疯狂的吸收经验,努力完善自己的犯罪体系,那他也如海绵般吸收一切知识,犯罪者的想法和警察的经验技巧,一点一滴的学习,不断地完善自己的能力。

这种变化短暂,可迟早聚沙成塔。

这个案子昨天发生,现场还没处理好,一片血腥狰狞,空气中铁锈味混杂着冷空气始终挥之不去。三大队小心翼翼地开了灯,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浓,仔细一看,墙壁上、沙发套都喷上了甩溅血。

江雪律还是第一次直击最鲜活的命案现场,他不适应地退了退,手落在鼻梁上,秦居烈见状递过一只口罩。

江雪律从善如流,少年戴上口罩后,挡住了鼻腔和大半张脸,目光定睛一看能看得出微微上挑的双眼皮和镇定的黑眸。

只是见到这口罩,在场警员都绷不住了。

什么专家抵达现场还要戴口罩?且不说现场血腥味和尸臭味远没有刚发现那么重了,这戴口罩的行为也太外行了——

局里有规定,除非重大血腥和高度腐败命案现场,否则不能戴口罩、不能封闭嗅觉,因为他们要判断空气中是否有容易忽略的刺激性气味,譬如酒精、汽油、化学药品、腐败气体的臭味等。

五感是能帮助人提取到数量庞大的现场信息。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场面陷入僵局,越看越觉得这一切简直是胡闹。一方面他们又想这小专家还是戴口罩好了,万一在现场吐了,他们技术队还得来打扫。

没想到下一秒,他们看到少年缓缓闭上了眼,在现场来回踱步,痕检刚想阻止,忽然发现对方嘴里在说话:“我看到了一个画面,第四起案件跟前三起没有任何联系,这是一起顺风车杀人。”

梁晟的眼睛猛然睁开,惊讶了两个瞬间,随后又觉得对方说了一句废话。这点连水货教授都看出来了。

他们早上也向媒体辟了谣,第四起案子是一起模仿案,让媒体下次写稿认真靠谱点。新闻应该前后脚推送了。

实际上这起案子根本不需要江雪律来破,因为他们提取到了半枚模糊残缺的指纹,半枚指纹不如一枚指纹好使,比对结果稍微漫长,可只需要在数据里进行筛查,嫌疑人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一般登场亮相要先声夺人,奈何这个小专家半天说了一句废话,大家自然打不起精神来。

如果换做别人,梁晟早就一脚踹过去了,让你装逼。可这是局长费劲辛苦请来的专家,局长这座山压下来,他只能烦躁地皱了皱眉,尽量配合道:“您说得没错,这是一起模仿案,您真是真知灼见。”

他这么优秀的捧臭脚,没得到任何反应。

少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他走的是边缘,几乎是踩在技术员的心尖上,让他们嗓子眼一阵阵发紧。

下一秒江雪律停下了,他低下头,开始陈述案情,他那双沉静内敛的眼眸闪过光华,“这是一起模仿作案,凶手是熟人,他的审判罪名根本不成立,死者没有挪用公款、也没有贪污索贿,仗着死人无法开口在泼脏水。”

如果说这一句话警方调查过都知道的话,下一句却让大家目瞪口呆,少年平静地道:“凶手今年二十九岁,我看到死者叫他大罗,也许他姓罗?他跟死者是好兄弟,他们是南流市管辖之下乡镇出生的人,他们从小便在同一所小学、一所高中、一所大学,他们一直都在挣扎在温饱水平线上,穷困时还能互相安慰打趣。”

“可近五年来他们境遇截然不同,死者光芒万丈,他一直没混出什么名堂,连工作都是死者介绍。一切的起点是死者开始买房、买车,凶手便无法自我控制地在暗地里说好兄弟的坏话、陷害和诋毁……”

江雪律看到凶案发生当天的场景:凶手持刀杀人后,一连捅了无数刀,血液喷溅在白墙和流苏窗帘上。

凶手慢慢冷静下来,他开始在现场来回踱步,这是杀虐后的冷却期,俗称理智回笼了。

少年慢慢吐出对方的情绪:“畅快、开心、悔恨,不敢直视——”这些情绪在凶手脑海里翻江倒海,来回交织。

“他很熟悉家里,留下了审判书,拿起了拖把,一路拖行到门口。”

梁晟目光望向现场警员,发现对方听入神了,注意到他的目光,飞快地点了点头,嘴巴无声张合,用唇语道:“确实没了半套清洁工具。”

这套清洁工具在市面上售卖时都是配套组合,没了一部分,很快就被警员发现了。

至于犯罪动机,江雪律也看到了一个画面:两个年轻人在酒桌上喝酒,这个时候彼此一无所有,感情纯粹又真挚。

死者落难时,凶手是真心想帮助。

死者发达时,凶手也是真心感到嫉妒,感觉几乎喘不过气来。

人性之复杂,让一切变了质。

凶手在想,发财的机会为什么不是落在我身上?天上掉馅饼为什么砸中的是他,不是我?我们都是一个地方混出来的,他小时候穿开裆裤的样子我都清楚,他早先看上去也不是一副有出息的样子。

当凶手看到报纸上的新闻,心跳加速,翻来覆去地想要记下每一个细节,心里想着:这一切真是天赐良机!

江雪律沉吟片刻后,继续道:“死者没什么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你凭什么那么优秀,你发达了为什么不给我捐钱,我们明明是一个地方的老乡和最好的兄弟。你自己年薪两百万,为什么给我介绍的工作仅有五六千,五六千的工资到手能干什么花,连你那套房子半平米都买不起,你该死啊!那些“贪污索贿”的罪名与其说是死者犯下的,不如说是凶手潜意识在幻想,幻想自己身居高位时会怎么做,在不甘平庸的日子里,他不断心怀恶意地揣测,也把这份没有来源的想象强加在对方身上,认为死者一定这样做了。

“???”所有警员好半天才回过神。

等等他们没听错吧,“凶手”的指纹才录入数据库,比对结果还在路上,一切悬而未决,小专家就已经说出凶手的姓氏年龄和犯罪动机了?四下无声,每个人一个个嘴巴张得无法合拢,直到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技术员在工作群里发了凶手的证件照。

这枚指纹还真属于一个姓罗的男人!

众人齐齐打了个激灵,一种刺激神经直冲天灵盖。一片死寂中,还是队长回神快:“还等什么!?”梁晟拍了一个下属的脑门,“动起来,凶手都知道是谁了,快去抓啊!”

仔细听梁队长的嗓音也拔高了几个分贝,凭空掀起了些许波澜——他爹的,从警十来年,他也没见过这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