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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如雨,落在她衣上发上,连她柔软双唇间也沾着一瓣,只那一眼,他从此,再?不曾忘掉她。声?音轻柔下去?,似陷在梦里:“念念。”

裴羁看?见苏樱微微扬起的眼梢,她一直看?着窦晏平,忘了吃药,看?得那么专注,让他心里那条四处啃咬的毒蛇,几?乎要?把五脏六腑全都掏空。

不能发作?,他才是她夫婿,为夫婿的,该有夫婿的气度。她如今病着,只要?能帮她病好,他可以忍耐片刻。

在翻腾的煎熬中向苏樱身?前又凑了凑,轻柔着声?音:“念念,吃药。”

苏樱抬头?,看?见他晦涩的目光,他紧紧攥着碗沿,手?指都攥到发着青白?,苏樱垂目,咽下那口苦药汁子。

裴羁看?见她微微皱起的眉头?,那药很苦,他方才尝过的。连忙从碟子里拿了颗蜜饯送到她嘴边:“吃一颗,压压苦味。”

窦晏平低着头?,看?见苏樱张唇,就着裴羁的手?吃了那颗蜜饯。裴羁又横他一眼,挑衅的目光,窦晏平转开脸:“念念,你擅长作?画,还写得一手?好字,从前只要?我找到好画好字贴便会带给你,你专心临摹,我就在旁边看?你。”

裴羁攥着药碗的手?扣得更紧,皮肉都陷进去?。窦晏平一字一句如同毒刺,他说?一个,他心里便狠狠扎上一根。这些事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起来?,他却都牢牢记得,在裴家时他们两个总是躲在花园里半天不出来?,他也曾无数次窥探,见过山洞里面,紧挨着坐在一起的身?影。

但,都成过往。如今,他才是她的夫婿。拿帕子轻轻擦去?苏樱唇边的蜜汁:“要?不要?喝点水压压?”

“不用。”苏樱摇头?,一双眼看?着窦晏平,“不苦了。”

窦晏平也看?着她:“你爱打秋千,后院里有一架,我曾偷偷给你推过一次。别人都是坐着荡,你能站着荡,飞得很高,像在半空中一样。”

裴羁眼前闪过那日隔着高墙,看?见她荡着秋千蓦地高过墙头?的模样,衣袂翻飞,如九天玄女,她看?见他,突然松手?跳下来?,他伸手?接住,宁可自己摔倒受伤,也不肯让她伤到分毫,那时候他便知道,这个心魔,他此生恐怕再?不能破开,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不是心魔,是爱悦。

低头?,对上苏樱柔婉的眉目,心里突然生出无限的懊悔恐惧,忍不住伸手?拥她入怀:“念念,你还记得吗?上次你打秋千的时候。”

窦晏平立刻叱道:“别碰她!”

裴羁紧紧拥抱着,嗅着她发间香气,压下喉咙里的苦涩:“她是我的妻子,夫妻之间亲密,无需外人置喙。”

“外人?”窦晏平冷笑,“你心里清楚得很,三个人中间,你才是那个外人!”

从怀里掏出那根羊脂玉簪,送在苏樱面前:“念念,这根簪子是上个月我们在长安分别时,我给你的聘……”

“看?清过吗?”裴羁打断他,“簪子上的图案。”

窦晏平低眼,看?见簪身?上的流水柳枝,一时不解裴羁的用意,他双手?轻轻捂住苏樱的耳朵,声?音放得极低,只够他两个听见:“这画,很可能出自崔瑾之手?。”

窦晏平猛地一惊:“不可能!”

“上次我说?过,让你去?问你母亲的事,你问过了吗?”裴羁说?着,余光瞥见苏樱苍白?的脸,她沉沉目光也盯着那根簪子,眉头?紧蹙,晦涩的神情。

她听见了。难道她记起了崔瑾?裴羁顿了顿:“念念?”

她抬头?看?他,眨了眨眼,方才那晦涩的神情消失了,依旧是懵懂无辜的神色:“怎么了?”

裴羁皱着眉,也许方才那一瞥只是错觉,她并没有听见,便是听见了,她此时记不起崔瑾是谁,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漱漱口吧,免得满嘴里都是药味儿。”

苏樱点点头?,裴羁松开她倒了盅温水,窦晏平立刻拿走:“我来?。”

他抢着喂她喝了水,裴羁沉着脸拿起木盆,服侍着苏樱漱了口,吐了水,又帮她擦掉唇边的水渍。

“念念,”窦晏平竟还不知足,还要?缠着她说?话,“我还带着你给我写的信……”

裴羁打断:“时辰不早了,她累了一天,该休息了。”

窦晏平向外一看?,天色的确已?经昏黑,时辰不早了。舍不得走,但更舍不得让苏樱劳累,弯着腰轻声?道:“念念,我先走了,明天我再?过来?看?你。”

她懵懂着一双眼向窦晏平点头?,裴羁转过脸,深吸一口气。

从前觉得气度容量是男人必要?有的,此时才发现,所谓气度,直是把那酸苦的药汤,一碗碗全灌进自己肚子里。

他就不该让窦晏平见她,他与她也有许多过往,他也一个人跟她说?,让她想起来?。

窦晏平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心中恨怒难消。裴羁是故意的,上次突然说?崔瑾的死与母亲有关,为的是在他心里埋一根刺,离间他和苏樱,这次竟又把父亲也牵扯进来?,简直荒谬!

父亲洁身?自好,这么多年连个妾侍都不曾有,又怎么可能跟崔瑾扯上关系?况且父亲常年都在剑南——心里突然一凛,崔瑾先前嫁在锦城,距离父亲的治所梓州,只有一天的路程。

心里砰砰乱跳起来?,又想起裴羁绝少虚言,即便是怀着卑劣的目的骗他去?了剑南,但临行时交代的那三句话,却是半点也不掺假,他也正是依着那三条,顺利平定乱局。那么这件事……

急急唤过窦约:“你回长安一趟,催着那边尽快送叶儿过来?,再?有,再?有。”

他犹豫着半天不曾开口,窦约忍不住提醒:“郎君?”

窦晏平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你悄悄去?郡主府和窦家打听打听,郡主与崔瑾崔夫人是否相识,还有,还有……父亲留下的这根簪子,是从哪里来?的。”

眼看?窦约飞跑着走了,窦晏平定定神,慢慢往回走去?。

不能乱了阵脚,裴羁重重诡计,都是为了阻挠他们两个,他得稳住,不能被他扰乱了心绪。

堂屋。

裴羁目送着窦晏平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唤过彭成:“回长安一趟,查查当年南川郡主与窦玄定亲成亲的始末,还有窦玄,可曾与崔瑾相识。”

回头?,对上阿周躲闪的目光,裴羁慢慢走近:“你不肯说?,我也不勉强,此事迟早我会查清,你只要?牢牢记得,不该接近念念的人,就不能接近。”

他有预感,那三个人之间必然有极深的纠葛,真?相对他有利。

为了让苏樱尽快好起来?,他可以让窦晏平来?见她,但窦晏平休想带走她。“退下吧。”

阿周慌慌张张走了,裴羁挨着苏樱坐下来?:“可曾想起来?什么?”

苏樱垂着眼皮,半晌,叹了口气:“没有。”

裴羁看?见她黯然的脸色,心里一阵怜惜,轻轻搂她在怀里:“不着急,我们慢慢来?。”

“好,我都听你的。”苏樱靠着他,看?他眉头?一紧,连忙又起来?,“是不是弄疼了你吗?”

“没有,”是有点疼,但只要?抱着她,再?疼他也能忍,裴羁紧紧抱住,“念念,等到了魏州,我们就成亲。”

苏樱怔了怔:“要?那么赶吗?”

要?。一天也等不及,窦晏平虎视眈眈,她随时可能想起来?,他急需要?一个保证,一个即便在她想起来?时,也能让他名正言顺留在她身?边的保证。裴羁哄劝着:“不算赶,等事情筹备完,也到了六七月间了。”

她腹中的孩子,那时候也该显怀了,自然是要?遮掩的。裴羁试探着:“念念,你这两天身?体可觉得有什么异样?”

“没有。”苏樱抬眼,看?着他背上明显鼓起来?一截的包扎,“你伤得那么重,要?么明天不要?走了?我不放心。”

让他心里一下子熨帖到了极点,飞快地在她脸上一吻。

她立刻便转开了,整个人也开始躲,裴羁拉回来?,叹息着:“念念,不要?躲我,我们之间比这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你眼下,大约还怀着我们的骨肉。”

她怔住了,苍白?着脸:“你,你说?什么?”

“别怕。”裴羁拥她入怀,轻轻吻着,“眼下月份太小?,诊断不出来?,再?过两天应该就有准信儿了。你放心,我会尽快安排成亲,不会让外人发现。”

她挣扎着,到底还是让他如愿,猫儿似的,小?小?一团依偎在他怀里。她似乎是相信了他们之间极是亲密,放松了身?体,声?音也轻柔下去?:“你母亲是不是为了这个生我的气?”

“不是,她是生我的气。”裴羁抚着她单薄的肩膀,觉得怜惜,又是一吻,“你不用管这些,一切都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