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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一瞬间暗下来, 苏樱抬眼,看见最前面?领头的骆驼已经率先迈出城门,身后跟着的是嗢末人在沙州的首领高善威, 他是康白的至交好友, 此时一身寻常农户装扮, 牵着骆驼向她递了个眼色, 示意她跟上前队。

苏樱点点头?, 快步跟上, 却在这时,听见身后急促的马蹄声, 有人高声喊着:“站住!”

钟鼓楼上。

余光瞥见那道纤细的身影没入城门?道幽的阴影里, 裴羁转过头?, 看向另一边。

她走了。一别两年, 只换来匆匆两次相见,哪怕对面?相觑,却连话也不曾说过一句, 而她现在,竟又要离开了。再相见时会是何年?她还会再给他相见的机会吗?

一时间心如刀割, 过去?无法挽回, 未来亦无法掌控,心中涌起巨大的悲怆, 裴羁在阻滞的呼吸中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转头?去?看, 另一边张伏伽从楼梯处走来, 笑问道:“裴相在看什么?”

“想要借着天晴, 看看豆卢军在城外何?处驻屯, 结果并不?能看见。”裴羁定定神,“重阳节军演, 节度使安排在何?处?”

“就在右军营大校场。”张伏伽与他并肩站在垛口前,指着鸣沙山附近的绿洲,“法成说豆卢军就驻扎在那?边,到?重阳跟前就会回城。说起来诸军已经许多年不?曾演练了,承平日?久,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是得时不?时操练一番,免得兄弟们生疏了。”

裴羁默默听着,这是此事中最让他不?解的地方。从那?本账册来看,沙州城一万多驻军缺衣少?食,武器老旧,一旦临阵必定能看出不?对,张法成该当捂着瞒着,不?敢让张伏伽看见才对,又为什么主动组织演练,自曝其短?

裴羁下意识地望向右军营方向,那?里临近城南门?,只隔着三四条街。心中突然一动,想起名单上那?个吐蕃女人,夫婿儿子都是城南门?的守卫,这其中,又有什么玄机?思忖着,低声向张伏伽:“我一直有句话想与节度使说,军演的日?子,最好提前些。”

余光却在这时,瞥见极远处一人一骑飞快地向城东门?奔去?,马背上的人老远就挥着手,似是向守卫叫喊着什么,裴羁心中一凛,定睛看时,那?人一跃跳下马,飞跑着向门?道内去?了。

城东门?。

苏樱回头?,看见猝然在门?内停住的马匹,马背上的人一跃而下,举着手中令牌高喊道:“关城门?,节度使府有令,立刻关城门?!”

门?道两端的守卫应声而动,那?已经走出城门?外的骆驼被牵了回来,驼背上抱着孩子的嗢末女人猝不?及防,带着气向守卫嚷道:“你?们干什么?我赶着回娘家去?呢!”

“节度使府丢了一件要紧东西,严令封锁城门?,查找贼人。”来人冷冷说道,“都回来,没有节度使的命令,一个都不?得放出去?!”

苏樱隐在高善威身后,心中有强烈不?祥的预感,只怕不?是要找东西,是为了找她吧。但她方才明?明?看见裴羁引着张法成在钟鼓楼上,张法成又如何?得知她要出城?

钟鼓楼上。

裴羁眺望着,城门?关上了,方才那?群嗢末人被赶了回来,她夹在队伍中间,与一个三四十岁的嗢末男人在一处,周围的嗢末人都围着那?男人在说话,显见他是那?群人的领头?。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赶他们回来?

心急如焚却又不?能露出半分?,听见张伏伽问道:“裴相为何?这么说?”

裴羁极力压下心中忧虑,沉声答道:“重阳节与陛下的千秋节相隔太近,节度使之前几次不?曾进京,都道是身体抱恙,无法远行,这次若是赶在重阳节军演,又如何?解释不?赴千秋节之约?”

“这个,”张伏伽顿了顿,对上他坦然的目光,便知他已猜到?他不?会入京,叹着气摇头?,“裴相目光如炬,当也知道我的难处。”

天下各藩镇节度使照例每年都得入京觐见,他从不?曾去?过,因?为长安那?边先前一直对河西诸多猜忌,河西诸人都担心他一旦入京,便再难回来。前些年他都是托故染病躲了过去?,这次裴羁再三述说太和?帝相邀之意,他也一直含糊着不?曾应承,但裴羁说得对,假如他是因?为染病无法赴千秋节盛会,又如何?解释不?久之前还在主持军演?

“依我之见,军演就提前到?八月吧,我看了历书,八月十六乃是黄道吉日?,诸事皆宜,百无禁忌,改在那?天军演既不?会打乱节度使的计划,对陛下也就能妥善交代了。”裴羁道。

距今日?还有八天,这时间既足够长,足以联络各州,共同应对沙州之变,又足够短,张法成若有异心,必定立刻就得动手,更改计划。

张伏伽思忖着还没说话,边上张法成脸色已经变了,急急道:“不?行,日?期决不?能改!”

裴羁抬眼,看见他急躁怒恼的脸,余光在这时瞥见城门?前人影晃动,苏樱夹在嗢末人中间往城中行去?,此时再忍不?住,微微侧身,望向她的方向。

城东门?。

高善威牵着骆驼慢慢往嗢末人聚居的街道行去?,低声叮嘱:“你?跟着我,等弄清楚什么情况咱们再应对。”

苏樱应了一声,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天高云淡,白晃晃的日?色照得极远处也是纤毫毕现,于是钟鼓楼上那?道消瘦的身影看得越发清楚了,是裴羁,站在另一边垛口前,又微微侧身,遥遥望着她。

目光相触,只是一瞬,立时便都转开。心里涌起怅惘,似天边那?抹微云,若隐若现着,又从不?曾消失。苏樱知道此时万万不?能被人发现这短短一瞬的隐秘相望,立刻迈步向前,再不?曾回头?。

钟鼓楼上。

裴羁强迫自己不?再回头?,抬起眼帘,极力眺望远方。

无尽的戈壁荒漠一路延伸向天际,似他此时的心境,苍茫无际。

不?回头?,最好。她聪明?智慧,知道此时情势紧张,所以做得滴水不?漏,他亦要撑过此刻,不?能拖累她才行。只是张法成看起来对此事丝毫不?知,又是谁拦住了她?

“不?能改时间,”耳边听见张法成不?自觉抬高着的声音,“军演早就已经安排下去?了,各军都是按这个时间准备的,文书也都按着这个时间发的,突然改时间,还提前这么久,让他们如何?筹备?”

“剩下的时间足够充裕,诸军都在城中,再通知一次也不?难。”裴羁不?动声色,“一切都以顾全河西与朝廷的大局为重。”

目前能找到?的线索太少?,他孤军深入,处处受制,与其在重重监视下花费数倍力气去?查,不?如改变既定时间,逼张法成动手重新安排,那?么只要盯着他的行踪,就会知道他想借着军演做什么,哪些人是他的同党。

“不?行,”张法成焦躁起来,“日?期绝不?能改!”

这下连张伏伽也看出了不?对,皱眉看他:“为什么不?能改?”

“这个,这个,”张法成再说不?出什么理由,有些气急败坏,“伯父,裴羁没安好心,不?能信他的鬼话!”

“住口!”张伏伽厉声喝住,“休得放肆!”

这几天接触的时间虽短,但裴羁行事沉稳公允,对河西上下了如指掌,他看得出裴羁对河西的关切看重,也看得出裴羁对他并没有忌惮防范之意,否则,只以他违抗太和?帝意愿,不?肯赴长安庆贺千秋节一事,就足够是个把柄拿捏他,又如何?肯替他筹划,避免他在太和?帝面?前落下口实?心里其实已经默认了更改时间,只是眼下还不?能说死,便道:“裴相容我回去?再商议一下,尽快给你?回话。”

“好。”裴羁到?此时,才又飞快地回头?一望,城门?前聚起了一堆无法出城,嚷乱着打听情况的百姓,苏樱并不?在其中。怅惘着,担忧着,“我等节度使消息。”

她此时应该已经返回粟特会馆了吧,这次不?行,接下来又该如何?送她出城?

城西门?。

康白混在回鹘行猎的队伍里刚走到?门?前,城门?已经关了,出不?去?城的人们聚在一起吵嚷打听着,康白退回来,吩咐侍从:“去?会馆看看什么情况。”

他本能地感觉到?,这是为了苏樱。

日?头?一点点移到?头?顶,火辣辣得晒得人站不?住,先前着急出城的人们看看没了指望,三三两两离开,康白在道边荫凉下安静地等着,侍从很快去?而复返:“郎君,节度使府的人围了会馆,要请郎君和?叶画师进节度使府!”

果然。只要她不?现身,城门?就不?会开,粟特会馆也不?会解围。康白翻身上马:“回会馆。”

节度使府,偏院。

啪,账册拍在案上,阿摩夫人面?沉如水:“这账本不?对。”

张法成连忙拿起来翻了一遍,全然看不?出问题:“有什么不?对?”

“早说过你?心太粗,做事全没有章法,”阿摩夫人恨铁不?成钢,她一大早赶去?城南私宅,密室中诸般物件跟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但她翻了下账本就发现了破绽,这账本,不?是真迹,“字迹虽然一样,但墨色太新了,摸起来还隐隐有点湿气,根本就是仿造的赝品!”

张法成左摸摸右摸摸,又对着光细看,还是没发现破绽,皱眉道:“是你?太疑心了吧,那?么多人手看着,上哪里造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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